展眼到了次日。

婚礼当天,欢迎一大早就起来收拾,毕竟是作为新娘子的娘家人,她精心选了一件藕色的花卉纹旗袍,领片呈荷叶立领状,胸前配的是白蝶贝如意锁压襟。

虽然她之前也和曾世庭路过万宅,见识过外部的恢弘阔气,如今第一次进来,发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这是一座三进四合院。

甫一进门,门口挂着一对大红灯笼,门柱上贴着迎亲楹联。

可走进院落,游廊两侧却垂着素色结络,缠着丧礼的白花。院中的鼓乐队伍也不是锣鼓喧天,唢呐齐鸣,而是演奏着类似于做法般的民俗鼓乐,让人听得心中发毛。

欢迎环顾四周,发现这房子的装扮几乎是半红半白,半喜半丧,喜庆热闹中又透露出些许阴森诡谲。

就连宴请宾客的堂厅也分成了两处,一处偏西式,一处偏中式。

中式那边招待亲朋好友,宾客多是长袍马褂,另一边的宾客则清一色西装革履。欢迎推测那些都是跟万老板做生意的日本人,其中领头的日本人留着两撇八字胡须,穿着宝蓝色西装,犹如众星捧月般被围在中央,相互推杯换盏。

欢迎毕竟是以花行乐娘家人的身份来的,所以自然是来到了亲朋好友这一边。她绕着铺着红布的餐桌吃些瓜子点心,却突然听见身边的人议论起这桩婚事。

“也不知道今天这婚能不能结成啊。”

“老兄怎么这么说?”

“你忘了,之前万老板每次结完婚,新娘子都会无故惨死。”

“听说几年前万老板娶的第一个姨太太有孕在身,可当时万老板在外做生意根本没回家,就怀疑这孩子来的蹊跷,结果这姨太太也是个刚烈性子,用刀划开了肚子自证清白,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怀孕。自那以后,万老板每娶一房太太,那新娘子不是死在婚礼当天,就是死在了第二天……”

“这么蹊跷?”

“是啊,这宅子阴的很!”

欢迎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

虽然她也听升官发财说过,但她只觉得这些都不过是传了多少手的流言罢了。可事关花行乐的安危,她还是涌出一股莫名的担忧。

正巧这时,她瞧见阴阳先生董快驴手持罗盘,穿梭在宾客之中招揽生意,便走过去叫住他。

董快驴回头,咧嘴笑道:“这不是官掌柜吗,您那最近有什么活儿可别忘了帮衬老弟。”

欢迎哂笑:“你都来人家婚礼上招揽顾客了,还需要我帮你介绍生意?”

“官掌柜介绍的活儿那能跟别人一样吗,我可不能丢了西瓜捡芝麻啊。”

“你少奉承我。”

欢迎开门见山:“我是想问你,今日的婚礼能不能顺利进行?你研究的那个花轿棺材到底靠不靠谱,我怎么感觉像是在骗鬼呢?”

“嗐,我董快驴做事您还不放心吗?”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今日结婚的花行乐是我的朋友,你可别害了人家!”

董快驴拍着胸脯道:“官掌柜放心,您没瞧见这万宅今日半红半白,半喜半丧吗?我一早便在那死人的房屋前布下了阵法,里屋摆好了祭奠死者的贡品,门前拴着引魂的大公鸡,只等万老板迎亲回来,先去那屋子里祭奠上香,等三炷香燃尽,走完丧礼的仪式后就能拜堂成亲了。”

“你这法事靠谱吗?”

“官掌柜你放一万个心吧。”

董快驴信誓旦旦,“之前万老板娶亲出事,那是因为没走这套仪式,屋子里的恶鬼见万老板又娶新欢,当然要出来作恶了。再说了,奉天城里谁不知道我董快驴啊,要是出事儿了,我这名声不就砸了吗?”

话虽如此,可欢迎还是心神不定,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

片刻后,她穿过人群,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董快驴所说的闹鬼的屋子,正是这宅子的西边耳房。

太爷爷的札记虽记录的是长生店的故事,但偶尔也会提到些风水知识。

欢迎记得里面曾写过,所谓单耳房,是指主屋旁边又有一栋小房屋,这种住宅形似只有一只耳朵,且一头大一头小,俗称棺材房。一般都会建议不要住人,或者采用阴阳相济之法化解煞气。

此刻,耳房门前摆着白底黑色的奠字,旁边围着白色绸布,门口还有一只拴着脚环的大公鸡。

猝然之间,一阵阴风乍起,欢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警觉地看了看房门,又瞧了瞧门前的大公鸡,低着头问道:“是不是你发出的声音?”

那引魂鸡低头一个劲儿专心吃米,头也没抬。

这间耳房似乎有某种魔力,吸引着欢迎靠近。

她压抑着恐惧往前走了几步,可门前贴的“奠”字把门缝挡得严丝合缝,什么也瞧不见,唯有纸糊的窗户能窥见一丝光影。

欢迎移步来到窗边,探着身子朝里张望。

蓦地,一道黑影在里面闪过,她吓得往后一躲,可紧接着身后又撞上了什么东西,欢迎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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