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唐突的变得明亮。

凝视着天穹一端,那一轮已经半落的苍月,它默默的品味着那段自己未曾参与的经历。

痛苦……

好奇妙的感觉……

它慢慢的,一分一秒的回忆那些画面,一点不着急。在不知道躺了多久之后,它终于理清了发生的事情,于是它伸手,收腹,弯腰,如对方的她一般,流畅的站了起来。

这不可思议的自然之感,让它自己都感觉到有些新鲜。思绪稍微一动,身体便灵敏的回应,它轻松的将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开始审视这曾经残败的手掌。破烂生锈的金属已经被新的深黑金属替换,在月光之下,反射着冷冷的光芒,嵌套的关节与指节灵活的同时衔接的十分紧密,不用担心什么东西会卡进去。手掌也是由几部分拼合的,可以如真人一般伸展,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缀饰,只是平滑的金属,很清爽。

在赫卡离开之后,那道光芒操纵着那些器械,用它无法理解的复杂操作,修复了它的身体。身上破损的部件被重铸,外壳之内被纹上了一些复杂的纹路,脸庞也被重新塑造了一番,不过……

修复其他部位花了很多的时间,到最后打磨外表的时候,它只是草率的进行了处理,然后……

眼前就变黑了……能看到的只是……

水波……

它低头,看向了脚下的水域,其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自己脖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串项链,是用之前她看到的厚实金属片串成的,掌心大小,金黄带黑,中间穿孔,一共五片。

在摆弄了一会这朴素的项链后,它伸手,触摸自己的脸庞。

“铛。”

没有感觉。

应该是眼睛的地方萦绕着和赫卡一样的黑暗,在这片黑暗正中,漂浮着两轮光环,与留出的黑暗一同充当着目珠。亮黄,橙红等色泽,如倒了牛奶的咖啡般交织在一起,缓缓流动,使光环显得混沌,也使它的目光深邃。周围的眼眶因为太黑不是很显眼,但是似乎是有着精妙的纹路的。其他的部分就很草率,鼻子并不存在,只有一个浅浅的凸起,耳朵那边干脆啥都没有,至于嘴……

“啊……”

它尝试着张嘴,于是整个下巴都和上面的脸分了开来,一直到耳根的部分,露出下面的一个深黑的大洞。无论怎么看,这嘴巴都有些奇怪……不和她的一样。

“感觉像是戴着黑铁面具一样。”事后,赫卡评价。

它想细细的端详这面庞,但是发现这东西着实单调,没什么好看的,身体的其他部分也一样,于是它在看了一小会儿之后就收住了目光。

他向四周望去,身前,月亮隐没在茂盛的树冠之下,最后的光芒也被日光覆盖的透彻;身后,广阔的水域彼岸,旭日从绵延的山峦上升起,天已拂晓。

它昨天踏进去的应该是一片小水塘才对。那么,该往哪里去呢?

突然,他发现,莹蓝的灯火又在视野之中出现了,和先前一样,因为距离很远,亮成了一个小点。

没有犹豫,它朝着那个地方迈步走去。森林很茂密,不过对于钢铁构身的它没有什么影响,浓密的枝叶也并不能阻拦亮在眼中的灯火,它在林中如履平地的走着,一步步的走向那远方的灯火。

和原来比起来,这副身躯,超出认知的容易使唤。

它在森林里学着她的模样,亦步亦趋,走了许久,灵巧的身体不需要像以前一样慢慢挪移,这让它轻松了许多,但,从操纵身体解放出来的精神无事可干,周围的景色被植被挡了个严实,长时间的行进,让它也感觉有些无聊。

于是乎,他开始回想她,赫卡。那片水上的“树林”,和这里的有些相像……所以,这个地方,是另一种特殊的“树林”。

“有一说一,你这边这个才是一般的树林。”事后,赫卡。

它回想赫卡在那片树林中的活动,回想她在树枝间辗转腾挪,如履平地。于是,它抬头,伸手,尝试去够自己头上的树干。

“咔嚓。”

一大堆细小的枝干被它拽了下来。

对于和回忆中不同的事情,它感到疑惑。它再回想,然后发现,她抓的树枝,比它手中的粗壮的多。于是,它伸手去够更粗壮的树枝,然后,它发现那些树枝太高了,它够不着。

它接着回想,发现她是先爬到树上再抓住树枝的。

于是,它走到一颗树下,想爬上去,然后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爬。

于是,它再回想……

约莫五分钟后……

“哐当!”

抱着一根粗壮的,断裂的很干脆的树枝,仰面朝天的倒在枯叶堆中,它感到分外的迷茫。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任何一步啊?

“你得对你的体重有点基本的概念……不过,干的不错。”事后,赫卡。

它躺在地上,思考了一番,然后发现自己毫无头绪。凭借之前的经验,再这么想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它于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朝着萤火走去。

它不住的走着,林下的阳光由温和变得热烈,在日头偏西之时,它发现,前方的树林渐渐稀疏,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

渐渐稀疏的树林中,开始出现朵朵花卉。

一开始,花朵分外稀少,这些艳丽的颜色散落在无穷的苍翠中,寥若晨星,也亮若星辰。渐渐,花朵变得越来越多,生的越来越密集,一开始只是出现在地表之上,到后来已经攀附在了乔木之上,这些白的五彩斑斓的花卉,开始萦绕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然后在视线之外,继续向着无穷远处延伸着。

对于这些只要是看着,身体里就产生了一种舒适感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它毫无头绪,但,这不逊于那片梦中森林的艳丽景象,它确实深深的感受到了。

是赫卡见到“星空”时的感觉。而形容这景象的词语,是……

瑰丽?

“一般来说‘漂亮’‘美’之类的更常用。”事后,赫卡。

它发自内心的不想从这些“瑰丽”的事物上踩过去,于是它开始集中精神,小心翼翼的避开花朵。一开始,它的动作十分笨拙,前进的速度比起蜗牛也不遑多让,好在它调整的很快,动作渐渐变得利索起来。它不停的走着,越走,越适应这幅身体,走的越顺畅。

不过,它越是向前走,花朵就变得越发密集,躲避也越发困难,到最后,无尽的花朵已经形成了一大片的花海,几乎充满了林间的每一个空隙,宛若彼处的白雪。它小心的踩在可见的最后一个落脚处,看看这没有给过路人留些空间的意思的花海,又看看飘在花海另一方的灯火,心中一阵犯难。

或许,能绕一绕?这么想着,将自己的目光从灯火上移开,转而看向一旁,顺着花海的边缘,小心的走了起来。

它如此,走了许久,一直走到林下的热烈光芒变得有些倦意,它终于发现了值得注意的东西。

花海中露出了一条小径,由白色的粉砂铺成,期间散落着点点翠叶与花瓣,宽度一人过充裕,而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它走去,朝小径延伸的方向望去,灯火正亮在其前方。于是,它便走了上去。它沉重的脚步深深的印在白沙上,但小径中,风不住的奔流着,每过一秒,深坑便被抚的模糊一分,想必过一段时间,这片小径就会重新变得平坦。

顺着小径向前,花海越发茂盛,乔木越发稀疏,视野也越发的开阔,小径偶尔出现几条岔路,不过都不是向着萤火的方向,它便不去留意。耳边偶尔传来鸟鸣,小径中偶尔窜过几道小影子,一开始它对此很感兴趣,不过它没法搞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它为此感到有些不舒服,不过很快就放下了。

从醒来,到深处这花海中,一路上,它不住的感到新奇,感到兴趣,虽然它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但它或多或少的开始期待前面还有什么了……

“咻~”

“……?”一丝极细小的声音突然传来,它突然感到一种极古怪的感觉,心里一懵,脚步瞬间凝滞了。它呆立在原地,细细的听着——

这道声音,在“轻微”的范畴内,正变得越来越大?

“铛!!!!”

它被撞的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踩进旁边的花丛中,若不是它全身皆为金属所制,有着过半吨的重量,它肯定得被撞飞。它停着的位置恰好在一处拐角,前方的路都被树木遮住了,它只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突然从前面闪出,电光石火间就闪到了面前。

“哒。”前方传来一阵轻盈的落地声。

稳住身子后,它抬头看去——

“那是一位绝美的少女。

漆黑的长发如幕布般洒下,一直垂到半跪的她的膝盖旁,仿若用珍贵绸缎织成的绝美头纱。健康的麦色面庞上,精致的五官仿佛经过匠心独运的设计,高挑的眼角一旁,赤红眼眸仿若完熟的鲜红石榴,水汪汪的,饱满的充斥了整个眼眶,只在一旁留下了很少的眼白,又仿若刚从心脏流出的新血,赤红一片,如此的赤红甚至比鲜血更为鲜烈,鲜烈到足以唤起人心深处关于红色与危险的联想,令人心惊,但更令人心悸。

若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少女绝美的面庞中移开,那第二件将注意到,并且被惊讶到的事物,便是少女一身的铠甲,一身足以说是巧夺天工的铠甲。这铠甲遮蔽着少女身体除了面庞之外,包括脖子在内的所有部位,漆黑的,光滑如镜的壳状盔甲片片交叠,严丝合缝,在棱角处散发着如水晶般的光泽,与少女的身形紧密贴合,鳞片状甲裙围绕腰间,由于少女此时半跪着,正散落在地,可以想象少女站立时,裙子垂到脚踝处,彰显少女修长腿部的模样。与其说是铠甲,不如说是一件晚礼服,一件缝制着银丝与亮片的华贵晚礼服。而当你被此迷住,放不开目光,想要细细欣赏这件美丽的礼服时,关节分割处分明的棱角,所透露出的异常锋利,便会让你心下大骇,这是铠甲在以一种极高傲的方式,向你宣告着其作为‘铠甲’的身份,也警告着你,铠甲之下所隐藏着的力量。

如此美貌,配上如此相称的服装,说是天人也不为过呢……”

事后,将这个画面暂停,细细品味的赫卡如是说道。

不过此时的它还不太懂欣赏“人”的美貌,事实上,它甚至完全没有打量少女的意思。它看见,少女凝视着它的眼睛,于是它也凝视她的。就这样,它立在原地,与少女静静的对视着,对视了不知多久。

它那埋在钢铁里的心虽然没有动摇,但是对于现在的情况,它还是感觉有点懵。

这好像不是什么可以“放下”的事情……它该怎么办?它完全没法从少女的眼神中读出什么,事实上,少女全身的一切从它第一眼看到后就完全没动过……

“我是不是该打个招呼?”它如此想着,尝试着想上前一步,可是就在它的关节刚刚开始颤动的一瞬间,一阵极猛的风就猛灌进了它的眼眶里,它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的少女猛然化为一道残影,如一束闪电般消失在了前方的树丛之中,卷起的风把周围的一切都吹的踉跄了一阵,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花瓣随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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