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诸葛寿冲入破庙中避雨时,便发现了正蜷缩在墙角的老叟。

对此他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一大早他从外路过时,就隐约看到破庙里歪七扭八的躺着不少流乞。不过当时离得有些距离,故而不觉得有什么,可此时猛的冲入这破庙中避雨,却顿觉一股难以言表的臭味不断刺激着自己的鼻腔。

哪怕此时凉风不断灌入,也无法完全驱散这股混杂着尿骚味的恶臭。

不过虽然臭气难闻,却也驱散了他些许困意。

他深知,按照往常,只要强打精神片刻,等大雨霹雳完全降下之时,自己的困意便会一扫而空,待得雨歇风停,便可打道回府。

蹙眉打量了下四周环境,诸葛寿选择了块靠近庙门的墙根处暂歇,毕竟靠近通风口处的空气会好上许多。

人在困倦时,最怕无事呆坐,一旦如此便会更加困顿难忍,此时的他自然也是如此。即便四周的恶臭还在不断的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但也无法完全消弭不断上涌的困意。

他打着哈气,使劲摇了摇头,极力的睁了睁双眼,甚至还伸手到庙门外接了些雨水激面,但困意却愈发强烈。

看了看天空,乌云盖顶,厚重如墨,然雨势依旧稀稀拉拉,显然还没有完全降下。

而就在此时,对面本是垂头闭目的老叟却猛然睁开了双眼,一双鹰隼般冰冷的眸子,正死死锁定在了哈气连天的诸葛寿咽喉处。

寒芒显露峥嵘,一把羽状飞刀竟出现在了老叟手中,可瞬间又藏匿无形!

诸葛寿的反应极其敏锐,此刻的他似乎感受到了有人正在注视着自己,遂第一时间眯眼看向了对面暗角处那干瘦身影。

而此时的老叟则探出头来,双眸已不再冷冽,而是一片灰败与无神,竟连气息都显得极为微弱。

他抖动着单薄的身子,似有畏惧的跪爬至诸葛寿身前两丈之内,无神的双眸中,随之绽放出对生的渴望,小心翼翼的伸出空空如也的双手,几近哀求。

“郎、郎君......施舍点吧?”

说完,他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诸葛寿本还微锁的眉头,随之慢慢松开。

显然眼前老叟不仅饥饿且还生了病,看样子是受了风寒,若是能吃些东西,再喝几剂散寒去表的药汤,估计不久便能痊愈。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直接给予施舍,而是打着哈气提醒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吾虽可救汝一时,却不能助尔一世。”

“什么鱼?有口吃的...就成,鱼肉可不敢想。”

风一起,老叟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听了这话,诸葛寿也懒得解释,索性指向仆市方向,好心的提点道。

“官府在仆市中设有粥铺,无论老幼青壮皆可通过劳役换取相应报酬,待雨稍歇,汝便可前往先讨些粥食果腹,那儿亦有郎中坐诊,只要按印画押,便可免费给汝医治病疾,待身体恢复、有了气力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总好过嗟乎求人。”

可老叟却瘫软在地,一边咳嗽一边凄凄哀哀着。

“遭......遭了恶疾,官家哪肯收啊?怕......怕是没些活头喽。”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待其手掌展开之时,老叟的掌心处竟多出一抹殷红!

诸葛寿顿时双眼微睁,眉头蹙的更深几分。

显然这老叟的病并非寻常的伤寒,恐已伤及肺腑,病入膏肓,也难怪仆市不愿接纳。

武城虽然繁华,但也不乏这样流离失所的流民乞丐,但数量并不多。概因城内乞丐大多是流亡而来的他国遗民,能忍饥挨饿的跑这么远已是一场优胜劣汰,所以体力不济的老弱大多在路上病饿而死,剩下的多为青壮。

而一些老人,尤其是孤寡老者,没有病的时候还好,完全可以通过以工代赈的方式做些力所能及的劳役,虽然挣不到多少,但至少不至于饿死。可终究有些过于年老的,再加上染了重病恶疾,那便等于宣布了死亡。

乱世本就残酷,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生命降生,也会有更多的生命无声无息的消亡。

世间哪有免费的午餐,又何况论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呢?

似乎怜悯与仁爱在这样的时代,已经成了妇人之仁的代名词,也许只有具备强大共情能力的圣人才能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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