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寒空,碧波荡漾,孟青云正在往回游,靠近岸边才发现上面站着熟悉的白色身影。

胜雪的白衣愈发彰显出男子面若冠玉,清冷疏离,猎猎作响的山风搅乱了天地静谧,湖面波涛汹涌层层堆积,拍打着岸边的岩石,而他身上穿的法袍纹丝未动,定稳如道心,无半分摇坠。

“你是从而得知水中藏月?”温行舟容色未动,弹指一道灵力打在她身上,立时烘干了湿漉漉的里衣。

孟青云不疾不徐地穿戴好鞋靴外衫,嗓子低沉而慵懒:“闻道梯闻道,我看见了昆仑祖师的道意投影。”

“你不怕我?”

“我既不是人人喊打的邪修,温长老手里的剑也不会捅向自家弟子。”她抬头看着男人的侧脸,有点疑惑,“您知道水中月的存在,为何不取走呢?”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用不上,自有其他有缘人来取。”

昆仑最强剑修温行舟,百岁金丹,三百岁突破元婴,如今再次进阶纪却还不到四百,意气风发,任谁见了都夸一句前途似锦。

毕竟只要他不作死,余下的寿命足够他感悟天地,到达新的高度。

倘若天才是万里挑一,那么像温行舟这般殊姿便是从天才堆里脱颖而出的‘别人家的孩子’,玉质华章,旷世绝代。

但这话说的,忒让人没面子。

“你出身百里氏,为何要来到昆仑拜师学艺?”

温行舟垂眸,视线落在少女脑袋上,此时头发已经有两指长,经过月色的照耀泛出暗红光泽。

孟青云揪揪耳边的发丝,神情诚恳:“说了您也不信,我上辈子便是昆仑的弟子,这一世特地来昆仑再续前缘。”

“原来如此。”

见对方没有质疑,她喟然长叹,反而把最初的真相说了出来,“有的人出生时便是高不可攀的天上云,有的人蹉跎半生却只是任人欺负的脚下泥,明明身上有着相似的血液,却是云泥之别。”

“您可曾听过一句话,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世上修士何其多,资源何其少。

你不争,有的是人抢破脑袋去争,这本来也无可厚非,可有的人抢到资源后,子子孙孙后代相传,发展到地上草木天上飞鸟都属于他,连别人的子嗣都要跪首匍匐在其脚下。

她曾以为不认命就能拒绝低头,可最后发现命运的安排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生效。

灵根决定仙凡,没有就认命当凡人,有的以为修炼就能万事大吉,结果发现修仙不是一条平坦大道,而是翻过一座山后发现还有很多座山等着自己去翻。

有人爬不动了开始认命,有人试图坚持,结果发现前面的王八蛋不当人,吃干抹净还打包就算了,走了还要掀桌子,让别人都吃不上席。

修士这一生,与天斗,与人争,还要跟自己的内心作较量。

即便她重生,依旧羡慕温行舟的根骨天资,可她也会生出迷茫,二人交换身体,她真的能比温行舟更强吗?

孟青云忽然想问一句,你自爆的时候害怕吗?

“周师道的熔炉炸了。”温行舟突然提起毫不相干的事情。

她怔住,继而露出迷惘的表情。

“你不是让他给你铸剑吗?已经废了三炉材料,他现在打算向掌门申请山门调令,不再担任授课长老。”

“所以?”

温行舟的语气很平,“周师道是前任执剑长老的独子,虽然是金火灵根,但在冶器方面并无天赋。他学剑是为了继承父亲衣钵,自从五十年前被林卿尘打败后就荒废了剑道,转而改当体修,一身横练肌肉看起来凶神恶煞,然性格急躁,只顾追求进益,现下的金丹是靠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的。”

“您是想说家世并不重要吗?”

“大道之上,从来不缺家财万贯者,可走到最后的惟有持之以恒的毅力,和不轻易言败的心性。”

“那天赋呢?”

温行舟微微皱眉,“天赋不过是打开门的钥匙,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在山脚仰望我,别人亦在山顶俯看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孟青云长舒一口气,心情莫名。

“不,只要尽力就好。”

她笑了,“应该是不后悔就好。”

温行舟抬手,一柄剑出现在掌中。

剑身无鞘,长七寸七,宽三指,通身碧色恍若湖光流转,剑柄由藤蔓交织而成,表面覆盖繁复纹理,散发出淡淡杀气。

“这是我使的第一把剑。”他将剑往前推,目光缱绻,“剑名潋滟,赠予小友。”

四目相对,孟青云看见男人漆黑的星眸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呆呆的,像只木头鹅。

“为何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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