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阿提拉一骑绝尘,不儿罕合勒敦骑着一头毛驴,这个不擅长骑马的萨满一路跟在后头,落在最后。
令人惊异的是,步行的克鲁伊塞走得丝毫不比还不熟悉骑乘的阿提拉那头小马驹慢,只有老成的呼少晏不论阿提拉是快是慢,始终不离左右,并辔而行。
呼少晏戴着抹额,上头镶着一颗珍珠,他始终只敢一只手拽住缰绳,另一只手随时待命,防止第一次真正骑马的阿提拉从马上摔下来。
“你们不必担心的,上次埃提乌斯骑马,我杀人。感觉也不是多难,你们说是那些强盗眼睛看不见,不然我们早就死了好几回..但运气就是让我们活下来了,不论保佑我们的是长生天还是阿蒙或者朱庇特。”
孩子开始出现一些可怕的举动来,上次马尔基尼送的鹰嘴豆还没有被吃完,孩子抓着一些分给了大家,却把另外一些撒在地上,看着奴隶们蜂蛹上来争抢,看着那些食不果腹的奴隶因为一点点“上等人的奢饰品”而争得头破血流,那个毫无愉悦感的孩子貌似在举止之间透出某种享受来。
“世子...阿提拉!”不尔罕骑着驴子气喘吁吁的赶上来的时候,正看着阿提拉将一片小小的营地扎在山岗上,在二百米朝上的位置,可以俯瞰平地上的大营,那营盘粗陋而松散,一看就是主人家不在。
蒙杜克昨夜亲自去东方接见阿瓦尔人和马扎尔人两个大部落的首领去了,将来野心勃勃的左谷蠡王也许会成为北方草原各部的共主。
跟着一块去的还有四个王子,仿佛只有阿提拉被排除在外..当然,任何理由都是能说得过去的,毕竟,一个父亲决定不带五岁的孩子去见识有可能兵戎相见的大场面,也算得上是一种保护。
但蒙杜克从来没有和阿提拉单独见面,这一对父子在事实上比情谊上更淡漠,正如左谷蠡王本人从未在公开场合宣布迎回来的阿提拉是他幼子一样..也许明年的春天,又会有新的孩子诞生,阿提拉不再是最小的那一个了;又或许大萨满会重新织造一出长生天降灵的把戏,新的预言之子又将诞生,这个用旧的将被丢掉,甚至更残忍地人为销毁。
不尔罕有点后悔那一夜和孩子说的那些话了。那些道听途说的真相中包括了“无论咱们大王是否是你的亲生父亲都不会为你做主”,以及“草原上实际不过看谁更能团结大众、更能左右逢源,而做到一切都让心更狠”。
结果懂了这些道理的孩子变得让人有点不认识了..这是一个可怕的转变,不儿罕合勒敦觉得自己在将猛兽放出包围它的栅栏,再教会它怎样捕食..再看着这个孩子怎样一点点地向他、也像蒙杜克大王期望的那般转变。
“草原上的人更多的用弧刀,因为直刀马上直刺容易卡在肉里,下一个人冲上来了,你只能放弃它..一个战士一般只有一柄刀,我们缺铁,而弧刀劈砍的距离既短、碰到稍微厚一些的皮甲,未免不能伤人,因此王帐的卫士包括百人长们普遍使用大杆刀。”
拄着刀的克鲁伊塞走在阿提拉身后,呼少晏使了一个眼色,只要世子的注意力放在练武上面,蒙杜克大王那些不公的安排带来的郁闷心情就能被转移的注意力所慢慢驱散。
这些大杆刀形制不一,按照汉斤,多在30-50上下(约合现7.5~13斤),重点的几乎算斩马刀,轻的因为寒带木做的柄刚硬易折,有些刀柄掺入了废铜,因此整把刀倒不算头重脚轻,刀柄和刀片几乎一般厚重,被十六七岁身长八尺有余的克鲁伊塞轻易提在手里。
高加索混血儿总是比别人高些,何况一出生父亲就是王帐卫士的克鲁伊塞并不缺伙食,肉质和羊奶的摄入让这个天赋不错的小子比阿提拉高出一倍来,他说话不得不蹲下来,哪怕弯腰阿提拉也碰不着他的肩。
“大王把粮食都堆积那片山谷,世子,从这个点看,大王还是信任您的,他相信您能看好那片谷子,那片匈人的命脉。”
这样的安慰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可我上一次弄丢了几十斤粮食,火把外围一小块仓储点着了,虽然卫士们及时扑灭了它。”
回想起去年奴隶叛乱的荒谬,阿提拉忍不住开始学着阿杜海尔那样叹息,仿佛叹气真的就能让人卸下心头的重担,不去想那些自己犯过的错误。
“世子,练刀还是练箭,如果练好了,下次再面对搏命的情形就可以不那么狼狈。”呼少晏系好马,拿出狩猎弓,叫孩子自己选择。
战士们在训练上还是把阿提拉当成孩子,在生活上也是,孩子目前刚刚学会如何分割鹿肉,如何用匕首和粗绳制作简易的烤架,再如何把肉食烤熟。
但蒸煮豆类和谷类的技巧五岁的孩子尚未掌握。不尔罕却觉得,这些是比打打杀杀更重要的生存技巧,这样一位不受宠甚至随时会被抛弃的孩子必须样样都会。
“马上要出征了。”呼少晏再度纠正孩子的持弓姿势。小阿提拉总是显得很急,射箭也刻意求快,这显然与射雕客神射的理念背道而驰,“世子这样发急,适合连珠箭。但...连珠箭只适合射雕客使用,简而言之,只有熟练之后做到精准,技艺炉火纯青的时候才能进一步求快,世子这是本末倒置。”
他刻意要阿提拉将开弓的姿势拉慢下来,甚至不许他随意射出一箭。
“看到那边发黄的叶片了么,二十五步左右的距离,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此刻那个被掳走的右谷蠡王家的长女正在被一伙不讲道义的匪贼挟持着,而你要在间不容发之际射死将刀架在人质脖子上的家伙,留给你的只有一箭的机会..射偏射空都会导致人质的死亡。”
“你会作何抉择呢?”
阿提拉一愣,呼少晏已经站在左前方,看着他认真瞄准前方的双眼。
“要打仗了么?”
“大概你会和阿杜海尔一起,看押粮食。青旗那边催得太狠,蒙杜克大王也知道仅仅两三千人的盗匪狠狠羞辱了咱们一回,无论是咱们族人还是失去女儿的右谷蠡王,都要讨还这笔债,那句汉话怎么说的来着?”
还是匈人故地起名法的呼少晏用扳指挠挠眉心,“对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右谷蠡王的女儿死了,那么那些吃人的怪物,一个都不能留下。大概二王子会很开心地展示从北方海盗那儿学来的手艺,把那些俘虏做成血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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