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单副会长的记忆里,能让深居简出的水大师屈尊相迎可不多见,就连平时市里领导的拜访也没走出过民楼的大门,看来面前的这伙人不简单,真的是自己打眼了。
两厢照面,单副会长便站在半道石阶上立马介绍起来,听着笑逐颜开的水昌永口中吐出的赞誉,越介绍越觉得心里发虚。
“米教授,西南农大的风云人物,幸会幸会。”
“盘龙,龙虎闻香会魁首,失敬失敬。”
“真武仁君,受教受教。”
“回弓错,彝族人的骄傲。”
“两位姑娘,天生丽质,风华绝代。”
这都是些什么人物?受教二字岂可轻易出口,看来,只半个回合就把水虎打出圈外的玉刀其人功夫十分了得,业界名头响亮。“真武仁君!”我怎么没听说过?
就在单副会长愣神的当儿,水昌永欢快地领着众人拾阶而上,穿过茂密如织的竹林,感受着飞瀑雨丝的伞落,在水昌永一番纵情山水的描述下,大家终于在民楼二层的会客厅落座。
乍一看,这是一间不输于笔架山庄和“一棵印”的会客所在,装饰简朴但不失华美,摆设简洁却蕴含古韵,多一分则厚,少一分显瘦,特别是立于客厅西向紫光檀桌上的博山炉,一缕淡淡的轻烟正自氤氲缭绕从炉身生发,一股使人无比舒畅的味香在室内蔓延。盘龙不禁闭眼闻听,随着一丝丝熟悉的香型记忆渐次打开,他笑了。
“盘龙小侄,何如?”
“妙!”
“怎么说?”单副会长插话问道。心想,这闻一闻就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岂不天人。
“先说这炉,此炉乃西汉时期的错金铜博山炉,底座三龙出水托举炉体,群山重叠尖置,错综有序,及至燃香之时,烟气缭绕炉体,群山朦胧,众兽浮动,故李白有诗云,‘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盘龙说得不紧不慢,始终脸带微笑的水昌永更是静听无声,“再说这香,是典型的御炉香,香料分别有沉香、檀香、甲香、生梅花龙脑、麝香和马牙硝,将上面的原料处理过后捣碎筛出细末,用苏合油搅拌调和均匀,再用瓷盒盛放窖藏一个多月,然后加入脑香和麝香制成香饼即可,有祛寒温散治疗寒凝气滞之功效,只是其中还有一味香料甚是古怪,不好说,大师可否赐教?”
“不简单,不愧是闻香魁首,佩服。”水昌永鼓着双掌,口出赞誉,心想那古怪的一味香料你能说出来,那就真的古怪了。再一想,这是要切入正题,逼我说出虎皮蒜的架势,这年轻人不仅学识丰富,还很智慧,既然提及,反正是绕不开的话题,便朝米一笑了笑说道,“不瞒教授说,你们来之前,戚老已经向我说明了来意,你们要找的虎皮蒜就在我这,至于是不是虎文依迷,只有看了才知道。如果无误,你们需要多少直说。”
“水大师别误会,不是要不要的问题。”米一实在没想到水昌永如此爽直,竟一时无以措词,见他脸露疑虑,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么说吧,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要多少虎皮蒜,而是像您说的需要去证实,如果是,自然最好,接下来就是找到与虎文依迷在一起的虎文石函。”
“既然米教授能一语道破真正的来意,我也不藏着掖着。据我的判断,虎皮蒜就是虎文依迷,可惜我的那一小块地上的虎皮蒜是人工种植的,如果虎文与石函老早就在一起,恐怕你们要白跑一趟了。”
“哦,是这样。”米一若有所思,极力体会着水昌永的话意,也不知水昌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虎皮蒜就是虎文依迷,为什么强调人工种植,而不说出野生种群之地?
“教授不必心急,等证实过后再说吧。”然后对着单副会长玩笑似的说道,“这一小块地从家祖水镜先生起就存在了,就是靠着它才密制了专治跌打损伤的阴阳水,家族才涵养至今。”
怎么越说越远了?看着微微点头的单副会长,米一似有所悟:“那就要打扰水大师了。”
“这样吧,我的那块地不远,午饭时间也快到了,单会长留下和水虎张罗张罗,我和米教授、小龙小刀去去就回。”水昌永终于做出决断。
水虎听完父亲安排,眼瞭了瞭在旁的两位美女,便一把拉过单副会长说道:“哈哈,单会长到哪都有女人缘,我把后厨安排好了就来。”
单副会长心想着这次一定能借此机会目睹虎皮蒜的神采,没想到私愿这么快就化成了泡影,只能强作欢颜,故作嘻哈。回支原三人虽然脸上都闪过不同的色彩,心境各异,但都认为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人家说了算,撇下自己三人无非是怕太多人知道那一小块地的秘密。
去到那一小块地还真不是水昌永说的“那块地不远”。四个人中老米一最弱,他可是在玉刀的帮助下,爬过一道陡峭的山梁,下过一段百米的绝壁,最后缈缈冥冥的恐怖深度借助突出于崖壁上的一块巨石把四人顶在了半山腰,才将就着看到了虎文依迷的身影,冷风夹杂着微雨细丝从身上刮过,陡然生发一种身临渊薮之感。
米一心中盘算着脚程和形势,大概认定依迷的生长地就在天涯庐的背对面,但回想起来好像走过了千山万水。
“所谓的那一小块地,我叫它虎丘。”水昌永捋着前额打湿的头发不无自豪地说道。
“虎丘?”
“世人都道‘那一小块地’,虎丘之名我给取的。”
四个人手中抓着从山顶垂直下来的生铸铁链,挤在不大的山腰凸石上,水昌永满脸的得意感扑面而来,还有那些一丝丝略带神秘和历史的气息。
是啊,这么一小块地竟成了水氏家族不宣之秘,可见虎皮蒜以及虎丘在水氏家族中的重要地位。老米一和盘龙都是研究植物的,对各种植物的生长环境并不陌生,自打站立凸石的那一刻起,感觉这一小块地不可思异处并不逊色于响鱼境。
在众人的眼中,四周绝壁高悬,相互措拥着把虎皮蒜的生长地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石丘,像一条长虫匍匐在对面的山腰,相比于周边茂密的植被,虎丘却杂草不生,唯余一丛丛鲜红色的石蒜在乱石堆中茁壮生长。高山的飞瀑直落九天,如丝的雨幕飘飘洒洒,山风挟带着秋天的气息一阵阵在虎丘上拂过,那结结于虎皮蒜上的湛蓝色果实一串串在风中摇摆。
四人站立的地方处于垂直岩壁的半腰,必须借助于悬链和石锲摸索着不知何时才有的嶙峋石阶才能到达,如果没有玉刀的帮忙老米一根本到不了凸石之地,然而站在凸石上也只能远远地观望虎丘。水昌永说,要亲睹虎皮蒜的风采,必须从半山腰顺着滑索下去,那龟缩在虎丘东向的聚岚塔就是大家的最终站。
“滑索?这真是天才的设计。”米一看着设置在两山之间高低错落的两根铁索恍然大悟。
“不瞒教授说,聚岚塔常年有族人值守,一应生活用度就靠这两根滑索。在这不足千余平米的山中石围,只有我们眼前这一条路可走。”水昌永介绍道。
“不简单,境是绝境,地是宝地,真是令人开了眼界!”米一向水昌永抱拳。
“盘龙小侄,何如?”
“不错,鬼斧神工处,月牙虎丘地。”
“唉呀呀,月牙虎丘,你给起了个更好的名字,以后就叫月牙,虎丘二字可以省了。”水昌永兴奋地说道。
“不好吧,省了虎丘二字,怎能凸显特色,对了,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叫它虎丘。”
“是啊,我也正想问呢,就因为它是虎皮蒜的生长地?”玉刀看着脸露狡猾的水昌永想想有些不对。
“哈哈,你们永远想不到为什么叫它虎丘,刚才小刀的说法只猜对了一小半。”水昌永话说半句,然后信心百倍地仰望山川,顿了顿淡出了下半句,“因为它是虎骨埋藏地。”
“我就说嘛,另有其因。”
水昌永看着三人满脸的好奇,心中得意,顺手抓过面前的滑索,双腿一蹬,整个身子悬浮起来,瞬间冲了出去,随即空中传来一句洪亮的回音:“我先下了,在塔里等你们。”
嘿,小老儿真的可以,眨眼就没了踪影,矫健的身手着实令米一心神向往,一股热血上涌,抓起铁索便跟了出去,急的玉刀连连大喊。
好在距离不长,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四人分别在塔前落定,早有水氏族人等候接引。米一满脸潮红,不能自已地搓了搓手掌,见水昌永竖起大拇指夸赞,心满意足地抱了抱拳算是还礼。
米一的兴奋不仅因为自己刚才成功地勇敢了一把,更是因为水昌永的隆重安排,至少在他是这么认为。现在看来,水大师并不像社会上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寡欲淡名,那些说三道四的说法不知如何被加油添醋,也许一路走来水大师的种种刻意意谓着接下来的更加精彩。
老米一喜滋滋溢于言表,似乎正对了水昌永的胃口,刚刚停落在聚岚塔,水昌永便领着三人往虎丘赶来。濛濛的雨丝打湿了发领,凉冷的山风吹热了渴望,那一丛丛热情似火的虎文依迷不断地跃入三人的眼中。虎丘杂草不生,依迷就借势从大大小小的山石底下喷薄出生命,红红的厚实叶片上泛起一条条状如虎纹的色带,串串湛蓝色的果实在宽大叶片的衬托下尽显野性与妖娆。玉刀用相机拍了好些照片,只待返回天涯庐再发给上官核证。
“妖物,真是妖物。”米一感慨。
“我想,乱石堆下面埋藏的就是虎骨吧?”盘龙问道。
“那是当然,没有虎骨的滋养,这里是长不出虎皮蒜的。”水昌永回答道,“不过这片埋骨地被明月山虎遗弃了,自从被人工种植以后。”
“一定很久远了吧?戚老说过,水镜先生在世时就有了阴阳水,那时他已经过了七十高龄,往前推个五十年,距离现在少说也有百年。”米一推断着时间,期待着水昌永的肯定。
“那倒没有。这片山虎埋骨地是解放后发现的,大概在戚老放虎归山前后。根据戚老的说法,当年放虎归山的地方就在这一带,而鲤鱼脊后面是虎群逃逸的唯一通道。”水昌永面色平淡,看不出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只听他继续说道,“虎群赶走后就再没敢回来,后来是爷爷发现了这片月牙虎丘,算是对家族九死的馈赠,直到现在。”
又是一阵风过,如火的虎皮蒜似乎是听懂了水昌永的话意,在风中雨珠带俏,摇曳生姿。
“水大师,我有个疑问还请赐教。”玉刀说道。
“你一定是问为什么月牙虎丘百草不生吧,我说出来你们一听就懂。”看着三位期待的眼神,水昌永笑了笑,“哈哈,也没什么秘密,看着地面上一小丛的虎皮蒜,土下的根系却异常发达,千丝万缕,百米之内其他植物想在这块地上生发,都会被虎皮蒜的根系给吃了。”
“吃了?”
“对,吃了,要么腐烂,要么萎缩,总之是不能侵入和干扰,还有就是虎皮蒜的毒性也起了作用。虎皮蒜通身带毒,果实尤厉,一般的东西都会敬而远之。”
“这能说通吗?”玉刀自嘲,瞥见米一翻了个白眼,喃喃自语道,“能说通就好。”
玉刀喃喃自毕,突然一支响箭破空而行,刺耳的声响对着盘旋于石围中的两只山鸟闪电般射去,山鸟受惊,凌空逃逸。三个人心神一紧,都想知道响箭何出,愣愣地看着山鸟隐没在远远的峰巅。
“教授,怎么样,塔内再叙?”
米盘玉三人回过神来,跟了水昌永向着聚岚塔走去。三层的小塔只不过是用以瞭望的观察台,站在塔前,高可见微,俯可察详,谷内情形一览无余,两架弩机随时可以对入侵谷中的敌情实施警告和打击。及至入塔,又是另一番光景,塔内借壁开凿了一个大洞,一方八仙石桌早已摆上了水果糖食,水氏族人上了茶后便退开一旁。
“谷中要说对虎皮蒜真正有威胁的,就是刚才的雪豹鵟,专喜虎皮果,但这东西速度快、动作敏捷,一般的箭根本就射不着它,枪是不能用的,后来就制作了响箭,一来射程远,还带响,作用立竿见影。”水昌永一边劝茶一边说起了雪豹鵟。“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一般情况下吓走就算了。”
水昌永避实就虚,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米一也很无奈,心中的一些疑问只能憋在肚子里,在虎皮蒜没有得到准确的认定前,问了也是白问。虽然水昌永一口认定虎皮蒜就是虎文依迷,但想来他也有着同样的担心,如果不是,说了也是白说。不过,为了打破一时的沉默,水昌永还是说了段浅浅的家族过往。
水昌永说,这是一处至今不为外道的绝境之地,之所以家祖水镜先生选择在此种植虎皮蒜,一来是因为这里有原生种群的繁殖,二来是此处水源、土质和风候构成了生长虎皮蒜的特定环境,是家族梦寐以求一直想实现人工种植和培育的不二之选。曾经也在别处试种过但都没有完全成功。当然有人工培育,就有野生种群,而在发现月牙虎丘之前,采摘野外生长的虎皮蒜原种一事不仅久远而且还九死一生,总之整个家族付出过极大的代价才获成功。至于米教授的目的,自己内心十分清楚,因有外人在侧不好明说,家族也一直期盼着某种机缘能开启野生虎皮蒜的探寻之旅。
“大师,您这话我有些听不懂。月牙虎丘的虎皮蒜难道不是野生种群吗?如果是,何需再寻。如果不是,明月山还有其他类似的月牙虎丘?”盘龙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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