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孟窈窈在懵懂无知之时,就曾明白或许她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一个人。
太子,君长殷。
于是打小在表姊妹扑蝴蝶玩闹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她跟着最好的琴师学艺,摆弄她那把素琴,只因他喜琴。
十几岁时,她就将父亲书房里所有的书籍都翻阅批注了几遍,因他善诗书。
然后是入宫,深宫中层楼叠榭,有一处宛若琼楼玉宇般的宫殿,画梁雕栋,罗帏绣成栊,是朝凤殿。喻皇后,她的喻姑姑住在最大的凤仪宫中。
他们说,她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后宫之主。
一直以来,她只知道要成为一个配得上那人的女子,却不知道“母仪天下”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
踏进这里,她便从将军府的二小姐孟窈窈,变成了养在朝凤殿的将军府孟家小姐。
从此姓名变得不再重要。
她喜欢喻姑姑,她也很喜欢她。
那些刚结识的对她极其谄媚的玩伴,有些明明不喜她却被家中勒令与她交好,有些因为她的身份才接近她讨巧卖乖、也有得知她是谁逐渐疏远她的。
她不愿理会那些谄媚奉承,也不愿轻易的代表孟家站队,更不愿解释她的言不由衷,最终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站在那些高门贵女的前面,身姿挺拔,迎风而立。
但孟窈窈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喻氏姑姑总是拉着她的手。
她们站在凤仪宫高高的长阶上向远方看去,她看到远处红色的宫墙、繁华巍峨尽展眼前。
水榭亭中,少年储君手中持剑、舞动身姿,发丝倾斜在脸颊两侧,比他弹琴的样子更添凌厉。
喻皇后说:“能站在你身侧之人,是他。”
那一刻,好像她不懂,但也不需要懂。只要望着他那双很亮的眼睛,她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不可任性,不可胡闹,不可骄纵,不可卑微。
但她与他一同承受着别人无需承受的约束、与他荣辱与共,仿佛就是并肩而立的模样。
但随着她年纪渐大,皇后喻南瑾每次提到这个、眼中都会流露出一种悲伤。不知何时,她眼里再也没有那般神采奕奕。她的容颜依旧美丽,心却渐渐老去。
屏退左右的宫婢,她才无力的对孟窈窈说:“皇后这个身份,代表了你这一生都是那么的悲哀,一生被拘束在条条框框之中,无时无刻不在逢场作戏,笑脸相迎。”
“时时刻刻为了维护着可笑的颜面而端着一副架子,惹人生厌,连与自己的夫君也只能停留在相敬如宾的阶段。”
“即便是为他纳妾也要故作大度,最好是亲力亲为才配得上,皇后这两个字。”
“窈儿,我其实并不愿你做皇后。”
“我与他在一处时,只是他的臣子,不是妻子。我也不再是我了,只是他的皇后喻氏。”
“可我明明,可我明明是我,我是喻南瑾啊。”
那晚的月色其实是看不清的,云雾漫天,遮住了所有的月影。
喻南瑾发髻间,最显眼的是一支在其中最不华贵的步摇,珠玉垂下,是月牙的形状、触感冰凉。
她身着明黄色的华贵礼服,随着走动,裙摆散落在台阶上,但她浑然不觉,伸手去触碰天边。
她口中唤着:“待到花好月圆时,与君千里,共婵娟。”
孟窈窈接过身旁宫人递过来的裘衣,为她添件外袍,眉间有担忧之色:“夜色寒凉,您要当心身子。”
喻南瑾却恍若未闻,握紧她的手,自顾自怅然若失的叹息:“姑姑多想为你再挡几年风雨,让你出嫁前有几年胡闹任性的光景,哪怕是把天捅出了窟窿都不要紧,毕竟往后……究竟有多少人,说不准往后。”
“可你偏偏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的孩子,太懂事了,没有一刻胡作非为,是姑姑对不住你。”
她也颇为对不住孟家。就为了她。从来不偏不倚的纯臣被写上了“太子党”的名头。惹上诸多猜忌。
孟窈窈静静听着,低头回握。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这一切与姑姑无关。”
她知道那皇帝的猜忌。也知道她们年少夫妻的情深,却闭口不提,只问她:“那姑姑这一生,是甜还是苦呢?”
“一生太长了……姑姑,尚不能笃定。”
喻南瑾听见她问的话,缓缓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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