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他不再犹豫,沿着几近风化的石阶向下走去。
很快他走到了石阶的另一头,也就是村落围绕着的巨木之后。
就在他打量着石阶尽头竖立的高大石拱门上刻画的浮雕时,散乱的脚步声从背后由远及近。
他猛然转过身,为防备可能出现的攻击而快速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但预想的攻击并没有到来,眼前的这群人反而全部冲着他倒头便拜。
“勇者大人!勇者大人显灵了!”
这人群吵吵嚷嚷了半天,最后为首的一个年长之人示意其他人站起来,然后靠近亚诺诚恳而又虔诚地说:
“勇者大人,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不知为何,这群人都是些老弱妇孺,没看到任何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或是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在这老弱妇孺中又以老年人居多。
而此时无论年龄长幼,他们残留着泪痕的脸上都浮现出热切的期盼,二十来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短暂思考片刻,亚诺一脸茫然地回复道:“勇者?什么意思?我不是勇者……勇者是什么?”
显然,他的记忆里没有关于“勇者”这个词语的任何一点信息。
“您难道不就是勇者吗?”那年长者明显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望了眼身边的其他人,才回应道,
“传说当世界即将受到深重灾难时,女神大人就会降下祂的羽翼拯救世人。
“届时将会有一人降临至神眷台地,此人会沿着通天梯拾级而下,每踩下一级台阶,都将覆灭一层炼狱……而根据预言,此人就将是那拯救世人的勇者大人!”
亚诺没料到还有这一出,惊疑地回过头望两眼身后的“通天梯”,又看两眼面前恭敬虔诚的人群,看那年长者的神情不似作伪。
再加上本身就已经失去了记忆想不起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好像已经有一点相信了。
“这件事你们还是找别人谈吧,我想你们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个人,也不想拯救世界。
“好吧,坦诚地说,我连这世界是个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所以救它这件事,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亚诺就道了声别走开了,留下一群傻了眼的村民。
绕过大得出奇可能要十来个人合抱的巨木,他走近了村庄的主体部分。
越是靠近那里,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发地浓烈,眼前出现的场景也越发地触目惊心。
这个村落看起来不久前才经受过某种洗劫,地上铺满了大量的血迹和斑驳雪痕。
街边横七竖八地摆着不少年轻男女的尸体,死状可怖,饶是亚诺都不忍多看,但无论把目光转向哪里都无法绕过这血色的惨状。
这座村落规模不算小,之前他从台地上往下来时大略数过,有三十来座大大小小的木屋。
而此刻其中多数不是正在燃烧,就是早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仔细望去,那些屋内也有着被烧得焦黑的尸体,连面容都无法辨认了。
他望着这地狱般的景象,心中突然有点五味杂陈。
很快,他迈开脚步走近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蹲下来仔细查看。
那是一个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少年,整个身体仰面倒下,双目圆瞪直视天空,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之物。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副表情,不算太好看。
所以亚诺伸手抚向他,让他闭上了双眼。
少年的死因在于腹部,整个腹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开来,连里面的内容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透过这空洞直接看到冰冷的土地。
出乎意料地,亚诺对这种景象的忍耐力明显异于常人。
普通人近距离见这景象不是在转头呕吐就是已经晕厥过去了,而亚诺却仅仅是微皱眉头,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不仅如此,他还伸手,用食指和拇指从少年的腹部内轻轻取出一颗圆滚滚的珠子。
这是铅珠,通常是霰弹枪这种杀伤力极其恐怖的枪械使用的弹丸。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出现了当时可能的情景——少年恐惧地倒在地上挣扎着后退,这时一个持枪者就在他的面前,双手紧握霰弹枪步步紧逼,随后这人扣动扳机,枪口爆发巨响,十二颗铅珠闪电般射出……
他不再深想,而是站起来观察两眼。
果然所有还能辨认的尸体都是村民打扮,没有一具尸体来自其他人,看来这既不是战争,也不是什么洗劫,而是完完全全的屠杀。
一股火在他的心中升腾,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但又很快松开。
任何人面对这种事情,除了恐惧以外也都会升起更强烈的正义心来,亚诺当然也是如此。
但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鲁莽的结果往往带来的不是胜利而是死亡,一如这村庄烈火焚烧过后焦黑的土地一般,冷冰冰的死亡。
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那些村民们口中神圣的“勇者大人”,他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携带着什么未知的超凡的力量。
正相反,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世界上拥有得最少的人——他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权拥有。
要是所谓的女神给了他拯救苍生这样沉重的使命,却连属于他自己的记忆都不愿给他,那这还真是个差劲透顶的神。
“勇,勇者大人……”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亚诺回头,见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这小女孩约莫八九岁,此刻正躲在之前那个年长者的腿后面,歪着脑袋偷偷看过来。
见亚诺看向了她,她下意识往后一缩,但立刻又鼓起勇气站了出来,结结巴巴地大声说:“勇者大人,请您……请您去救救我的哥哥!”
那年长者此刻也连忙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勇者大人,这小家伙我实在是拗不过,您不用管她说的……”
这老人的脸上满是歉意,但也掩盖不住期盼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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