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满月后,陆大力就开始着手重建自家的房屋。小分队抄家时拉走了大部分家具,派人掀掉了屋顶并抽走了房梁、檩和椽子。也是亲戚们帮忙,东凑一根西凑一根,加上陆大力将本在自家院子里养了十年的两棵榆树也砍了,才终于集齐了重建房顶的木料。在零零散散收拾了一些尚未完全摔碎的瓦片,同时又从左邻右舍借来一些以后,勉强够用铺满屋顶了。就这样,陆大力凭着自己身为瓦匠的本领,一砖一瓦地把房子又修葺起来。

在这之前,陆大力还赶着时节抢收了种在田里的高粱、玉米和大豆,及时解决了一家人的口粮问题。小山似的带着皮的玉米棒子堆在二姐家偌大的院子里,加上高英自家的,形成两座高低起伏的小山包。陆贾氏率领着三个小孙女和三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外孙女,围在两个小山包前剥玉米,唯独八岁的小外甥闹着跳着要攻占眼前的两个小山头。

大外甥女已经十六岁了,梳着两个粗壮的大辫子,挺起胸脯站起来满脸怒气地瞪大眼睛,显然她已有了自己的想法,看到弟弟这样胡闹,简直有辱她这个做姐姐的威严,厉声喝令弟弟要么跟着好好干活要么自己滚到一边去玩。小弟弟却很不服气:你这女妖怪不要太嚣张呦,看我用法宝降伏你!显然弟弟还沉浸在孙悟空打妖怪的情境里,却不料大姐姐已经提了不知哪里捡起的木头棒子朝他恶狠狠地扑来。

就在姐弟绕着玉米堆追打时,刚好撞见父亲从院外回来,高英见此情形便不由分说地呵斥起两个孩子:找打!看你们俩活牲口再闹!一见到父亲,姐弟俩立刻忘掉了彼此刚才的恩怨,像偷吃了东西的田鼠一样,刷的一下子钻得无影无踪。

陆贾氏有些看不惯女婿教育孩子的方式,一边说一边却更加用劲地剥着玉米棒子:你又打!你又训!你闹得孩子跟个啥似的就管用了吗?

高英尽管自认为也是个村里有名的惹不起,但在岳母面前仍然忌惮几分,因为这个岳母比他更加让人惹不起。当年,岳父岳母两个人经营着小吃铺的营生,在村里乡里也算是见多识广,跟什么样人没打过交道?老太太什么时候怕过谁?他知道,岳母并不是一个因不讲道理而难缠的人,而恰恰是因为岳母属于那种该讲理时任谁也讲不过她、该吵架时任谁也吵不过她的主,老太太平时为人办事火爆而有节制,恐怕这一点连过世的岳父陆炳德也比不上。

相反的是,他的妻子陆桂玲却只遗传了老妈陆贾氏的一点皮毛,吵起架来看似气势汹汹,但说不了几句就会被人怼得哑口无言而只能自己跳脚耍泼。而他的妻弟陆大力又是完全不一样性格的人,大力的话虽少,但一旦说出口的话字字像颗钉,无理的话绝不说,有理的话也点到为止,在一众孩子里,真正让他们又怕又敬的是自己的这个小舅子。

还没等高英考虑好要怎样回应岳母的话,陆大力肩上扛着把镐头和二姐陆桂玲一起走进了院门,很显然妻子已经听到了岳母刚才的话,她立刻满腔火气地朝丈夫喊:你就知道打!你就知道打!你干脆把我一块打死了算了!结婚多年,高英早已摸清了妻子的脾气,知道她顶多是发泄一下,他也没有回应妻子,兀自蹲下剥起玉米棒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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