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空你几哇?搜哇带卡?安宁哈塞要?萨瓦迪卡?你好?”

十二月的斯塔万格,滴水成冰。

哪怕已经穿得像头熊一样,还是冻的脑子发木,艾德的手指发疼发烫,关节僵硬的厉害就那么固定在皮箱上面,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体。

屋内壁炉点着火,看起来很温暖,眼前的女人裹着一层羊绒毯子为他开门,被冷风一灌更是冻得直跳脚。

见自己既不进门也不说话,女人的柳叶眉当下就狠狠皱了起来。

“你好”艾德深深吸了一口气,抢在女人发作之前应了一声然后合上门挤了进来。

女人动作慵懒给他指了指木桌,示意桌上有水想喝自己倒,然后便又缩回沙发上拿书看。

艾德缓了缓之后才当着她的面摘了帽子围巾,脱下有一层积雪的厚重外套,直到自己已经没什么遮蔽了,这女人还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艾德忍不住冷笑,果然,已经被忘记了。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女人的多情淡薄,艾德默默捧着水坐在沙发另一端,女人白净秀气的脚就放在他腿侧,毫不避讳的样子,虽然多年未见,但她和过往似乎没什么差别。

“不冷吗?脚。”

“没关系,这边有壁炉。”女人应了一声,如若无人把脚又伸了几寸,似是要更靠近光源,但脚却实实在在压在艾德膝盖上。

明明只是一个陌生男人啊。

膝盖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艾德努力让自己忽视膝盖上的异常,他喝了几口水,看了一眼女人,方才压抑住浮动起来的情绪问:“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名字太长了,我懒得看。”

艾德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封面。

《我是女兵也是女人》,名字确实很长,也确实不是她会感兴趣的类型,这女人从前就这样,看不进去任何需要耗费脑力的文章,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有长进。

屋内很安静,艾德打开皮箱拿出笔记本处理了一会儿公司上的业务,而女人就在另一端踏踏实实看书,壁炉那边有木料燃烧的细微声音,外面风很大,就是待在里面也能听到风声。

一切都是寂静又美好的,俩个人唯一的联系就是贴着膝盖的脚踝,似勾引,又像是无意,不过艾德更倾向于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的游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才合上书揉了揉眼睛:“说起来还没介绍一下,我叫夏纪,没什么正经职业就是到处跑。”

艾德停下按键盘的动作,他缓缓抬头看着那双眼一字一句道:“艾德,设计师。”

“你是混血吧?中文说的真好。”夏纪收回了脚,凑过来看艾德,目光有些肆无忌惮:“鼻梁和眼睛那里有点德国人的样子。”

“你猜对了。”艾德合上电脑,低低解释:“我父亲是德国人。”

“听我弟弟说房东先生不常来这边,有要把房子转手的迹象,你不然考虑一下我,我蛮喜欢这个房子,真神奇,我们审美还挺一致,这里有许多吸引我的元素。”

不是审美一致,而是当初父亲为了防止分割财产,把房子过继给他的时候,他重新装了一下。

斯塔万格是个有魅力的城市,它古老又丰富多彩,来这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夏纪一定会喜欢的城市,把房子装成这样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她却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艾德看着对面那张姣好的脸,缓缓道:“我母亲是中国人,她姓樊,我在国内读过六年书,随母姓叫过一段时间。”

如他所愿,夏纪满脸震惊,身上那种懒散也褪的一干二净。

她想起来了。

夏纪其实变化没有那么大,只不过身上那种张牙舞爪的气息沉淀了点而已。

艾德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交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的,是一个夏天,现在想来他们相识后的一切或许都应该被叫做蝴蝶效应。

彼时艾德转学半年,和班里同学相处的都不错,尤其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总喜欢围在他身边,不是问他感情问题就是问约会穿什么好。

他自幼就对这些东西异常敏感,往往被他指点之后,那些女孩子一个个都脱胎换骨,高高兴兴地找别人约会。

初中的年岁,是最躁动的年岁,那些贪图新鲜的少爷公主早熟的厉害,恋爱约会似乎成了一种炫耀的新手段。

女孩子在偷偷尝试各种新鲜装扮,男孩子则讨论身边的女孩子。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夏纪。

那是一个很引人注目的人,艾德第一天来就注意到了这个眼线精准口红好看,校服也加工裁剪到异常漂亮的女孩。

她总是在人群里欢笑,有时候和男孩子厮混在篮球场,有时候又踩着滑板绕着学校里那一大片喷泉玩,有时候又拿着吉他帮别人表白,她异常丰富,又如此张扬。

然而,艾德只是看她而已,并不觉得这个人与其他的甲乙丙丁有什么不同,俩个人说过的话也寥寥无几。

直到那天,一个炎热的周五,艾德作为班长还有些事情需要做,他捧着一大摞作业本要往老师办公室走,途径小花园的时候,那个女孩正踩着滑板横冲直撞。

中途有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过,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一时没注意摔倒在地上,扑散了艾德手里那一摞作业本,也蹭破了膝盖。

艾德只好先把人扶起,叫住一位打算回家的同学替他送一下东西,然后才扶着夏纪往医务室去。

“谢谢你啊,小班长。”夏纪清瘦,缩在床上忍痛冲着他笑。

“不客气”

等把伤口包扎好了,艾德才把人又扶出来,外面热得吓人,烤灼的人身上都在发烫。

“今天真热啊。”

“还真是”艾德看了一眼湛蓝的天:“要是能去海边就好了。”

“是啊”夏纪应了一声,然后眼睛就亮了起来抓住艾德的手:“那我们去吧?海有点远,但我知道一个地方,也很好玩。”

“嗯?”

“想去的话就要立马去的。”

“你没有别的事要做了吗?”见这女孩说风就是雨,艾德不免有些惊讶。

“择优原则嘛,最想做的事情一定要最先完成,不然错过就没有了,我要去,你来吗?”

不了俩个字还没出口,艾德便看到女孩眼里的光,她的眼睛真亮啊,然而就是这一瞬的恍神,让他错过了最好的拒绝时机。

女孩牵住了他的手,他们奔跑在灼热夏风里。

出了校门,各自打发掉守在门口的司机,然后才缓步走在一条街道之上。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夏纪眨了眨眼,钻进一家小商铺从冰柜里摸出俩瓶橙红色汽水。

玻璃做的瓶子外面有水珠凝结,夏纪拧开瓶盖和艾德那瓶撞到一起:“尝尝,你一定没喝过。”

这种天气艾德也渴的厉害,于是没有推脱也拧开瓶盖尝了一口。

“怎么样?”

“很甜”艾德又喝了一口补充了一句:“色素的味道。”

“哈哈,多喝几口就好了,这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给我的宝贝。”

俩人边走边喝,橘子汽水见底之后,才到达他们的目的地,那是一座小山,里面绿树成荫蝉鸣不断,还有一处干净小溪,是非常棒的避暑圣地。

虽然没有看到海,但能见到这种干净养眼的风景,艾德也心满意足,这边很凉快空气也很棒,艾德忍不住仰首四处看。

夏纪蹲下身子撩水玩,玩了一会才看着艾德笑:“你不要拘谨,我看你和别人玩挺好啊,为什么不和我玩?”

“有吗?”艾德难掩眼底笑意,也跟着坐到女孩身侧。

“有啊,我都怀疑你在暗恋我了。”夏纪拿装过汽水的玻璃瓶子去摸鱼,但好几次都失败了,她有点恼。

“你一直这么自恋的吗?”艾德忍不住上手帮她捞鱼,然而没有成功。

夏纪要急死了,气呼呼把瓶子一扔,又爬起来跳着摘叶子。

“脾气真差。”艾德忍不住说她。

然而夏纪并不在意,只转身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是你奇怪。”

“我一直脾气差一直自恋,谁都不说我,就你说我,这就是你的问题。”

艾德被她的强盗逻辑给吓住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夏纪便嘻嘻哈哈又转移了话题。

“喂,当少女之友什么感觉?”

“当万人迷是什么感觉,当少女之友就是什么感觉。”

“唔”夏纪握着一把叶子,在溪间来来回回跳石头:“那还挺无聊。”

“我讨厌女孩子,她们太吵了,但是我不能没有社交,所以只能和男孩子玩,我没得选啊。”

“我讨厌人这个群体,和男女无关,但也不能没有社交。”艾德把另一个瓶子伸进水里,溪水有点凉,而且澄澈,里面的小鱼非常真切,就是很难捉。

“那你还和那么多女孩儿玩?”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离艾德最近的那块石头上,惊走了马上就要落网的鱼。

艾德有点遗憾,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成本最低的社交,就是最优社交。”

“我喜欢你这句话,我宣布,你是我的朋友了。”

艾德失笑,对这种称号没什么所谓。

“下次一起去看海啊?”

“好。”艾德答应的很快,彼时这个人也不过是他低成本社交中的一员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当夏纪的朋友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需要陪她玩陪她说话,陪她解决尴尬的社交局面,必要的时候还得收留一个醉鬼回家。

短短半个学期,艾德就被缠着爬过十次山看过十五次水,去过二十次游乐场,以及抄过五十份作业,逛过数不清的街,就是没去看过一次海。

尽管背地里已经如此熟络如此亲密,但俩人在学校里见面依旧维持点头之交的模样,算是某种默契。

期末过后就是假期,艾德万万没想到,夏纪喝酒挨过家里几顿揍之后还敢接着喝,三更半夜和朋友喝的烂醉,不敢回家只敢给他打电话。

艾德没办法只好顺着地址去揪人,夏纪离开之前还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结果从酒吧门里出来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脸上还笑嘻嘻的。

“好了好了,不用扶了。”

“你真可以。”艾德这才反应过来夏纪完全是在装醉,当下沉了脸,一把将人推开。

夏纪一点都不恼,歪歪扭扭往艾德身上靠:“樊同学,小班长,你不要臭着一张脸嘛,来,笑笑!”

艾德没好气,拉扯着夏纪问了一句:“图什么?”

“开心啊”夏纪笑出了声:“不过现在看也没意思了,他们都喝不过我,我才不和他们玩。”

“喝完不是要挨打?”

“挨打也开心啊。”夏纪将手搭在艾德手臂内侧,回过头来解释:“就刚刚那个酒吧里有个歌手吉他弹的特好,还是烟嗓,人长的也帅,我和他聊了很久。唔,发现差距太大,目前学不会,打算以后学。对了对了,我和你讲,里面还有一个小姐姐,钢管舞跳的太好了,看着挺有趣我也想学。”

艾德看得出来夏纪是真的开心,她这个人就是这样,高兴了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地厉害,理论上不该打击她的,但艾德还是顿住了脚步,上下打量夏纪的身躯。

十来岁的女孩子,还没有长太开,有些清瘦干瘪,哪怕看着长胳膊长腿的,也还是一副小孩模样,简直不敢想象这幅躯体跳钢管舞的画面。

“学这个干什么?想上台去跳?”

“好玩啊,管它呢,学了再说呗。”

“这世上有许多未知,并不是每一种未知都是好的,所以也不是每一种未知都值得去尝试,你不觉得吗?”

“哦”夏纪应了一声,眼里的光也跟着暗淡了点:“就是说你不喜欢啊。”

艾德刚打算辩解些什么,夏纪便摸着自己的肚子嚷嚷着要去小吃街吃点什么。

于是俩个人又搭车绕了一趟,在脏兮兮的小摊前吃了一顿麻辣烫,夏纪头发长又没带皮圈,艾德只好替她握住头发。

细软发丝质感极好,艾德嗅着发间清香,看着裸露出来的脖颈后耳,一时心乱如麻。

其实,别说是这种小动作,哪怕是他家那张大床,夏纪也不是没有和他一起躺过,只不过那会儿是大白天,夏纪也只是过去午休。

今天就不一样了,果不其然,等他们吃完东西夏纪都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反而当着他的面给家里打电话说是给朋友过生日去一个女孩家里住。

挂断电话之后,夏纪才眨着眼撒娇:“我无家可归了,小花姐姐带我回家吧。”

艾德没办法只好把人带回去,听她放开水淅淅沥沥洗澡,又看着她套着宽大T恤边擦头发边往出走。

艾德移开视线,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而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夏纪的惊呼。

“这是你画的吗?”

见夏纪拿起了之前摊在桌上忘记收拾的画册,艾德忍不住红了耳垂,他说不出话来。

“真棒啊,这种程度已经能做成品出来了吧,我知道一家可以定制的店,你有兴趣的话推荐给你?”

艾德遮羞似得按住了那本画册,良久才找借口搪塞:“我不知道这类女装具体尺码,算了吧。”

“这有什么难的,我量给你啊,设计这么好却藏在这里太可惜了。”

夏纪说到做到,当下就拿到皮尺自己量去了,很快就抽出一张纸写下了具体尺码。

纸上记录了女孩子身体的细节,艾德只是看了那纸条一眼就觉得心里都在发烫,他踌躇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不觉得男人做这个有点奇怪吗?”

“没有啊”夏纪兴致勃勃把那个画册翻来覆去的看:“好啦,你别多想,画册给我,我给你带成品过来,就当是生日礼物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艾德也无法再拒绝,只好答应。

是夜,夏纪已然安睡,而躺在她身侧的艾德却失眠了。

他不止一次发觉,和夏纪处久了,就总会有某种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叫嚣着想要出来。

自我第一次有了舒展开来的感觉,虽然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怎么回事,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在改变,而这一切都与她有关。

艾德动作僵硬转过身来,发现夏纪睡的正好,被子踹到床底,她的衣服也卷起来,露出了一大段腰身,没有发育完全的部位也暴露了一点,艾德心烦意乱,抓住被子一把盖在她身上。

那些东西让现在的艾德来看,其实已经很清晰了。

虽然他们之后还经历了不少事情,但无论如何,是因为遇到夏纪,他才有勇气去做那些称得是上离经叛道的事,因为遇到她,才会有现在的艾德。

他们也才能够在这个老房子里再度重逢。

可艾德看不透夏纪的表情。

那张脸上除了震惊还多了点别的东西,不知道是痛还是怒,夏纪就那么看着他,良久才佯装惊喜笑出了声。

“哎,樊花对不对?老同学见面招呼都不打一个,还高高在上骗人玩啊,太坏了吧。”

夏纪笑着把脚收回去,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动作熟练起开,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喝点酒暖暖身子。”

仿佛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艾德接过酒喝了俩口缓缓道:“好眼力,一下子就找到了家里最贵的酒。”

“啊?”夏纪尴尬地直拿手指绕头发玩。

她在紧张,和过去一模一样。

“坐吧。”艾德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明天就走,不会久住,你安心待着,实在喜欢就联系我,我正好打算转手了。”

语毕,艾德把名片递过去,夏纪拿着那张卡片来回看了一下:“原来这家是你的工作室啊,我还消费过不少。”

“是吗?”

“买过几件衣服,是你设……”

“不是”艾德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不管具体设计了,前几年引入了不少人才,各个领域有各个领域的负责人。”

艾德看到夏纪就心乱如麻,他没什么好脸色,只强压下那些隐痛,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

“你的头发”夏纪指了指:“很好看,挺适合你。”

艾德没有应声,提起皮箱就打算进房间休息,然而没走俩步就被夏纪扯住了手腕:“你什么意思?”

“谁欠你钱了吗?老这么高高在上有意思吗?刚刚也那样,什么都不说看我就像看傻子一样,有意思吗?”夏纪身上的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地上,她是光着脚追过来了,此刻因为提高了声音,夏纪气息都不太稳。

她平复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呢喃:“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对路上的阿猫阿狗都会耐着性子说话,对我就非要这样,可我明明不欠你什么。”

是的,她不欠他,如果喜欢也算是欠的话,那她放弃这个人也已经很多年了,他凭什么还这么对自己?

艾德还想再说什么,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夏纪穿着个丝绸裙子,很单薄,和过往一样,夏纪怕热怕的要死,一降温就完全不会照顾自己。

他有些烦躁俩步捡起毯子搭在夏纪身上,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夏纪也握紧了拳头。

俩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夏纪才笑出了声:“算了,何苦来着,你去休息吧。”

话是这么说的,可动作里还是堵了气,夏纪把那个毯子狠狠甩在地上,赤着脚就要回房。

她的裙子很窄,衬得身材修长,多年未见,夏纪是真的长大了,她漂亮又丰盈,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不经意之间就将那种女人三十出头时的知性与成熟流露了出来。

见她这样艾德更是恨的牙痒,二话不说扯住夏纪,吻上了自己做梦都在想的嘴唇。

起初夏纪又惊又怕,后来居然在他的攻势之下放开了拘束,沉溺其中,回应的热情又温柔。

那双手很快就在艾德腰肩处画圈圈,艾德钳住夏纪的手,不去细想,只把人推倒压在大床上再附身上去。

唇齿纠缠厮磨间,艾德似是发了狠,摸着那种脸恶狠狠威胁:“我真想撕烂你。”

夏纪根本不惧他,半撑着身子笑的风流又多情:“来啊,我不怕你。”

艾德说到做到,下手力度越发没了分寸,在夏纪身上四处点火。

“你这太生了”夏纪喘着粗气嘲讽:“没和别人试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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