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邑翼翼,四方是则。

九桥门街市,车水马龙,酒楼林立。

入东京时刚过上元,街巷桥头人流熙攘,与郊野萧索全然不同。

江鹭与段枫坐于“会仙楼”雅阁靠窗处,边吃茶,边观望楼下往来的书生文士。

此街绣旗招展,会仙楼虽不如樊楼盛壮,但文人墨客更爱聚于此楼。不过这座酒楼,比起往日也热闹许多——原因无他,科考将至,天下文人皆聚于东京。

此时,段枫看着下方人流,不觉感慨:“不愧是东京,比建康府更繁华许多。”

江鹭不语。

段枫打量对面的世子:襕衫衿带,幞头飘然。且因面如银玉,而引得路过小娘子频频观望。

只是可惜,江鹭清正端然,对他人窥探视若不见。

何止视若不见呢……段枫看眼江鹭面前桌上的川饭,江鹭一点没动。

段枫掩袖咳嗽两声,江鹭的眸子才落到他身上。

段枫吊儿郎当地笑:“我知道你娇贵,北食不对你的胃口,但你好歹吃一些。咱们已经进了文人窝,还怕打听不出东西来吗?”

段枫压低声音:“曹生……总有人认识的。”

孔益死后,他们从孔益身上查凉城的线索断了。但江鹭并不急。他们到东京,开始从另一条线索查起——

两年前,凉城夜火前,东京曾有一位书生,写过一篇《古今将军论。

正是那篇文章,引得凉城程段二家受到猜忌。天下文臣对程段二家口诛笔伐,止战之声盛然,逼得凉城诸将军不得不退,逼得老段将军主动与阿鲁国谈及联姻结盟之事。

联姻结盟引得将军们与阿鲁国国王的身死,而在那之前,起因,不过是一个从未去过边关的文人的侃侃而谈。

文人赢得名声,边将落得灭门。时隔多年,江鹭想认识一下那篇文章的作者。

江鹭未必想对那个书生做些什么,但是在他查了一整日、都找不到一个叫“曹生”的文人时,这件事,便变得不一般了。

段枫见江鹭沉默不语,心中微酸。他咳嗽着,握一握小世子的手,轻笑:“不急。咱们才到东京而已,人生地不熟,多找找就好了。”

江鹭抬起那双琥珀一般浅晃的眼眸。

段枫对他一笑,然后掩袖饮茶。

段枫听到江鹭缓缓开口:“段三哥。”

段枫随口:“嗯?”

江鹭:“不如你去参加科考吧。”

段枫一口茶呛出,他咳得浑身发抖,以为世子在开玩笑。面容红白相间的段枫抬头,见江鹭真的看着楼下那些文人墨客,眼神若有所思。

段枫:“……”

江鹭平静:“东京朝堂中,中书省管文臣,枢密院管武臣。要查当年凉城事变的卷宗,我需要在枢密院下手。

“我昨夜见了太子殿下,他忌惮南康王府势力,颇有为难。我不想将命运全然交给一个陌生人,不如段三哥参与科考,我再与他谈条件。到时候你进枢密院,就合情合理了。

“太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暂时不离京。他需要南康王府的势力相助,而我需要枢密院关于两年前凉城战事的卷宗——我给你编造身份,你去参加科考,是此时最好的法子。”

段枫匪夷所思:“你怎么不去参加科考?”

江鹭看着他:“我即使中举,也没人会放心我进枢密院。科考于我,毫无意义。”

段枫见他竟是认真的,哭笑不得:“二郎,你段三哥从来没好好读过书啊。而且你看我现今身板……我适合去武官聚集的地方吗?”

江鹭:“大魏朝堂,重文轻武。正是段三哥身体不好,进枢密院才更容易。只要段三哥好好攻读几日书本……但凡你考中,我都有法子送你进去。”

段枫:“……”

他还要再说话,忽见江鹭朝下瞥了一眼。

下方有辆马车缓过街市,车帘微掀。

段枫探寻不出,回头看江鹭,江鹭已撇开了眼。

段枫:……也许是我想多了。

行过九桥门的马车,车帘被风吹掀一角。

玲珑急急忙忙地放好帘子,口中念叨:“冬日还没过去呢,车帘怎就松了?下面人怎么办事的,冻着娘子可怎么办?”

坐于一旁的姜循斜倚一方小案,执笔捧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图纸看。姜循对侍女的话置若罔闻,玲珑只好自己将暖炉放到娘子怀中。

姜循手中有张图纸,写了“旧皇子”“太子”两方势力。太子一方,起初被姜循圈了很大的圈。但姜循想一想,执笔划去,将太子势力所代表的圈,画得小了些。

玲珑出神:娘子前日被马车惊,还很疲惫,今日又恢复这副生机勃勃的模样了。真是……让她敬佩。

玲珑凑到姜循身边:“娘子在想什么?”

姜循:“大皇子病故后,那些老臣势力不减,与太子在朝中相抗,至今分不出胜负。我想的是,怎么利用他们水火不容的关系,把我的人,安排进——”

她写了“枢密院”后,思考后,笔尖跳到了另一行字——“中书省”。

玲珑紧张:“谁?你的人是谁?我认识吗?”

姜循抬眸,似笑非笑瞥她一眼。

玲珑便想起了一个人,脸色微白,心中发苦。

玲珑斟酌着,小声道:“娘子何必掺和朝政呢?娘子如今最要紧的,是和太子殿下完婚。

“小娘子们,不都是,扑扑蝶,养养花,相夫教子,就过得很好了吗?”

姜循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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