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在心里苦笑着,思绪却无比清晰。
将这件事摊开在公众面前,大家会先从正义与否的角度进行评判;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母,他们会先心疼孩子受的伤;但在这里,这些都不重要,面前的中年女人在意的只是他在给自己添麻烦,不会关心原委,也没有求证的心思。
就像是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面对没有带齐证件的申请表现出的不耐烦的态度,这就是路明非熟悉的“家”的感觉。
“所以,婶婶你知道是我受了伤,是么?”
“怎么了?那个女孩家里的医生不是给你做过检查了么?”婶婶没好气地回道,似乎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便要抢先把责任理清,“不会治疗的钱还要我们掏吧?先说好...”
“那也跟你没关系吧?”
婶婶的絮叨被打断了,她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寄住在自己家十多年的侄子一般,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冰冷的语气打断自己的话。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现在连顶嘴都学会了?叛逆期了是不是,看没看到现在已经几点了,我辛辛苦苦等在这里,你就这个态度讲话?”
“我没让你等吧?”
路明非向来很怂,但并不意味着连最基本的情绪波动都不具备,特别是在实际时间跨度达到了好几天的精神紧绷之下,他一时也做不到恢复平常的态度,长久以来的愤怒几乎冲昏了头脑,然而对方却只觉得他的变化莫名其妙,认为这是对于她的权威的挑衅。
“你说什么?路谷城你给我过来!这就是你们老路家的种,老娘养了他这么多年,连熬夜等他回来开门都捞不到一句感恩!”
“那倒不必这么装模作样的吧。”路明非神情倒是很平静,“您每个月都有几天晚上会把我赶出去来着,要么我在外面溜达等到第二天直接上学,要么自己开门进家,稍微有点动静还要挨骂,也没见您哪天等着啊。”
“那还不是你喜欢惹事...”
“我么?是我主动惹事么?不可思议!”路明非释然地笑了,“是我主动惹事逼初中同学骂我爸妈离婚的,是我主动惹事让一群混混把自己堵在公园里打晕的,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或者您不满意的,一起说出来,我一并供认不讳了呗!”
“你明知道跟他们聊不到一块还要凑上去,知道咱们家跟他们比不了,还想让我怎么处理,在他们家长面前,在老师面前说你做的没错么?后面他们咬定赔付医药费怎么办?”
“说白了不就是钱么,还是跟我谈到钱就能很心安理得?不要说是不是他们真的有脸提赔偿,这钱是您出么?这么多年寄过来的生活费不够赔我初中同学身上那几个隔天就看不出来的痕迹啊?您在家教育我这么有气势,怎么不也去找他们家长赔付医药费啊?”
“还有,别咱们,咱们的,但凡您真的把我当成一家人,都不至于为了所谓的赔偿堵在客厅跟我掰扯这么多,警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有传唤你去核对责任划分么,苏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有告诉你赶紧转账付钱么,为什么他们这些外人都知道我是受害者,连核实都不需要我做,您却如此明辨是非,生怕有一分钱的支出啊?”
“真要花钱的话,把银行卡的流水拉个表,从里面扣,让他们自己找我交涉,行了么?”
路明非厌烦了这种顶着双方都理解的生疏感,却还要伪装在监护人一词下过家家一般的责任感,如果说对待路鸣泽的“我是为了你好”充满了母性的伟大光辉,那么对待他的“我是为了你好”恐怕就只是一劳永逸地杜绝他的自我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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