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珝怔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道着歉,“我是……来跟您辞行的……我现在瘸了一条腿,已经帮不上您什么忙了……是时候该走了……”
颜非此时正在卧房中调息,正是心烦疲惫的时候,最近内伤好像又重了,而脾气不知为何也愈发的暴躁,忽然听到白珝说要离开,颜非很是意外,尤其是他这次同自己说话居然用了‘您’这个疏离而陌生的敬语。颜非顿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珝紧张而有些结巴的说完这句话后就在在门外等着,可是等了又等但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心里本来还残存的一点希冀也就此彻底消失无踪。他慢慢地转过身,蹒跚地默默离开。
得知白珝走了,冰儿还曾去询问过颜非。在她看来,利刃嗜血而不入鞘,必定反噬其主,如果白珝此后被其他势力网罗,会不会威胁到逸剑山庄威胁到颜非。
于此,颜非只轻轻说了一句。“就算连你都背叛我,白珝也不会,他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而我能给的,只有给他自由,放他离开。”
想起颜非那时的语调和神情,冰儿后来再想起来时始终有些琢磨不透,她这位服侍了多年的主子究竟在想什么。
合上那本羊皮密卷,顔光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思来想去了一整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走去锐锋阁,敲开了白珝的房门,原先不知实情的自己,任性而自私的把白珝拉来了逸剑山庄,可如今,当年发生的桩桩件件都犹如仍在眼前,他做不到再继续瞒着白珝。
白珝听到敲门声,上前拉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顔光,发现他此刻面上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对,随即开口询问道,“这么晚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顔光抿着唇,略微深吸一口气,“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白珝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顔光出了锐锋阁的院子,跟着他一路左拐右拐,最后居然被领到逸剑山庄里的祠堂。看着眼前的祠堂,白珝有些糊涂,不明白顔光为何忽然带他来这里。
顔光率先一步迈进了祠堂,停在了供奉牌位的供桌面前。桌上供奉着颜家的历代先祖,而最中间父亲牌位下手的位置,供着的就是颜非的牌位,上书‘先长胞兄颜非之灵位’。
紧盯着眼前供桌上的牌位,白珝眉头紧皱,对眼前所见不愿相信到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他已经死了……这不可能……”
顔光听着白珝的喃喃自语,看到他已经开始泛红的眼圈,自己鼻间也涌上一股酸涩。颜非是自己最亲近的大哥,是比父亲母亲都要亲近依赖的人,所以不管过去多久,顔光每每来到祠堂上供拜祭,心里还是会难过非常。
对着颜非的灵位沉默了许久后,白珝才颤着嗓子艰难的开口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一声询问中夹杂着的沉痛与悲伤,听得顔光也跟着心里颤了颤,“大哥……那段时间身体不好,好像一直在疗伤,后来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重伤,回家后就请来了各路神医,用各种名贵药材吊着……只是最终拖了两个月,他还是走了……”
这次,白珝没有再开口继续询问,而是垂下头,双目紧闭,双拳甚至因为握得太紧而有血丝慢慢从指间渗出。
看着白珝如此难过的模样,顔光更是满腹的自责,同时却又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方才没有说实话。其实大哥那次的伤非常凶险,因为他居然重伤至心脉被震断,几乎是硬扛着才回到家里,仅仅片刻便没了气息,离世前只留了一句。
为了父亲的基业,他不后悔。
顔光想着,如果就此告诉白珝真相,他岂不是会更加悲痛难抑。
离开祠堂后,顔光没有让始终沉默的白珝回到锐锋阁,而是带去了庄里的一处小酒坊,那里有庄上珍藏的各种名品与自酿。
酒是钓诗钩,更是扫愁帚,顔光私心想着,此时的白珝应是会需要在这里疗伤的,把人带到后也不再打扰他,只是远远的看着,生怕白珝会因为太过悲痛而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傻事。
白珝其实不喜欢喝酒,在他眼里,酒是蒙智散,也是催狂药,沾了只会误事,所以他出门执行任务时为了能时刻保持清醒,一路上都很少休息,就连吃饭都从来只是草草了事,一碗清汤面就是所有。
可是今晚,自从被顔光带来了庄里的小酒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斟满酒碗后仰头灌下的动作一次又一次的维持了多久,白珝可以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倾尽勇气剖白心意的时候,颜非的反应。
怪只怪自己一时冲动,握住了颜非想要给他拆开乱裹着的绷带检查自己伤口的那双手,那双手几乎是立即就甩开了自己,一句句厉声的警言倾泻而出,留给自己的也只有枕边的那只瓷瓶。
酒好像越喝越苦涩,可他却毫无醉意,对于白珝来说都似乎只是水,灌进嘴里再从嘴角溢出,顔光在不远处看着,越看越不忍,最终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对着白珝轻声道一句,“对不起……”。
好像除了这三个字,他再没别的可说了,如果自己没有自作聪明的硬把人带回山庄,或许白珝会仍然认为大哥还活着,就算在意的人不能相见,但也好过就此死别,只是顔光并没有明白,白珝难过的究竟是什么。
眼见白珝听到这句话也并没有没什么反应,顔光不禁又再次开口,谎话张口就来一样又编了个小谎话,原因无他,只想着可以尽自己所能的的安慰一下白珝,让他不要太难过。
“大哥临走之前说过,为了父亲的基业,他不后悔,只是遗憾没能留住身边最好的左膀右臂,好好待他……”
白珝听到这句话后,略微抬头看了看顔光,发现他那一向充满朝气的脸上,此刻却眉头紧皱,满脸的歉意。
他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道,“你用不着道歉,这不关你的事。”,遗憾没能留住他?这句话怕不是自己曾经心里最渴望的美梦吧,只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希冀了,而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十年。白珝明白顔光是在骗他,但是他并不恼顔光的谎言,反而心里为此好受了一些,这么一颗纯净善良的心,颜非真的把他保护得非常好。
看白珝只是垂着头默默继续倒酒,顔光索性在他对面坐下来,既然白珝不赶他,那他就一直陪着,只要自己不乱说话,应当也是无碍的。
白珝知道顔光一直在他对面坐着,只是他不想抬头看,因为只要看到顔光,自己就总是会不自觉的将他的脸和颜非的面容慢慢重合叠在一起。
这少年没有错,颜非也没有错,错只错在自己居然在颜非一日日的纵容里竟然生出了不该有的痴心妄念。只是第一次,白珝居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再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顔光就只是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他居然感到没那么孤独凄楚了。
直到后半夜,白珝看着坐在对面,已经扛不住困意歪着脑袋托住脸颊睡着的顔光,心情也已经慢慢松弛了下来。
这一夜,他根本没有喝醉,而且也醉不了,这酒似乎让他越喝越清醒,越清醒也就想的越多,已经十年了,自己已经躲了十年,这次再回逸剑山庄,心中一直执着的,似乎只是为了再见颜非一面,与过去的自己道个别,以便了却自己当初年少轻狂时错误的念头,可就是躲了的这十年,他居然连颜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或许也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吧。
白珝最后环视了一遍眼前的逸剑山庄,心想自己注定不属于这里,或许,这天下根本就没有自己可以落脚的地方,无根的漂泊,才是他应有的生活。
看着顔光安静的睡脸,白珝想起了他的那一双佩剑,墨溪长生,泰阿,看名字,这应当是颜非对他的唯一所求吧,长生安好,康泰顺遂。
白珝站起身,扶起顔光将他送回房间后,替他拢好被子,转身出屋后轻轻掩上了房门,没有任何停留的步出了逸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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