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宋锦程住进了齐先生家里。
齐先生是当地大儒,颇有家资,宅院、布置均有格调又不显豪奢,完美地做到了低调奢华有内涵。
刚入夜,四位老先生就各带着一个儿子赶来赴宴了。
齐先生的两个儿子都在座陪同。
这些人之间都是世交,子女彼此也都相熟,听说齐先生今晚宴客,虽不知道是何方贵客,但能有四老同时陪同,想必是尊贵至极的客人,于是各项酒菜、仪仗,均以最高标准进行。
直到入座,才发现要宴请的,就是下午跟着齐先生一同回来的寒酸书生。
儿子们面面相觑,但谁都不敢发问。
父亲们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那书生,或许是某位将军贵胄、又或许是皇亲国戚家的公子,微服私访,体验生活来了?
如此想着,便也不敢怠慢。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才听出来,对方是真的一个穷酸书生,作出了一首好诗,因此上成为了座上宾。
几人虽然诧异,但是都受过良好教育,也不会因此看轻了客人。
席间,几位老先生怂恿宋锦程再作诗一首,宋锦程推辞不过,让人取来纸笔。
面色绯红,酒意浓郁的宋锦程大喝道:“今日不写诗了,晚辈写一副对联,赠与诸位先生。”
众老先生闻言,无不拊掌叫好,纷纷踉跄走过来围观。
齐先生拿起毛笔,端坐案旁,说道:“宋公子你来说,我来写。”
“好,好,我,我来研墨。”戴着青色小帽的赵先生醉醺醺地说着,上前研墨,但是手脚早已不听使唤,赵先生的儿子忙上前搀扶,要帮忙研墨,却拗不过父亲,无奈之下,只好扶着父亲的手一起研墨。
宋锦程望向夜空中那轮即将圆满的朗月,故作沉思片刻,一字一字朗诵道:“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齐先生笔随意动,运笔如龙,一气呵成。
“曾许人间第一流……曾许人间第一流……”
五位老人反复念诵着这半句,半晌后,竟然不由得老泪纵横,一起抱头痛哭。
六个儿子,连同宋锦程都站在旁边,看着几位老人这副模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从未见过老爷子们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想我当年,何等意气风发?何等踌躇满志?如今,早已是满头白发,垂垂老矣。”大烟袋孙先生思及自身,不由得连连感叹。
“我又何尝不是?当年我一纸《国策论》,震动京华,无数高官大臣争相邀约,当真是一时风头无两啊。”李先生停止了手里捏搓的核雕,泪如雨下。
“唉,我当年相识的那些教坊司花魁,哪个不是……”钱先生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好像是意识到了儿子还在场,便硬生生咽了下去,抱着老兄弟们跟着哭了起来。
赵先生仿佛已经失神,只口中喃喃道:“曾许人间第一流……曾许人间第一流……这说的,可不就是老夫吗?”
齐先生最为矜持,虽也流着眼泪,但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率先脱离众人,重新坐下,提笔在纸上后面写下了几个字。
钱先生最先看到,他知道齐先生最不老实,赶紧跑过来看他写了什么。
只见齐先生在后面写道:“赠五津城齐先生”。
“你,你这厮,这是在作甚?”钱先生看的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齐先生手中笔,把他推拉开去,自己伏案写道:“并赠五津城钱先生”。
这下还得了,其余三人也顾不得哭了,纷纷过来,夺过纸笔,把自己的名号添在上面,生怕纸上不够写了。
儿子们看的瞠目结舌。
但也不再怀疑宋锦程的才华。
随后,几位老先生又是一番高歌畅饮,酩酊大醉,不知道是谁提议,要拜宋锦程为“作诗之师”,其余人纷纷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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