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大剪逢人就讲,说左家院有多可怕,有多邪门,说那儿不是谁想占就能占的,得有道行的人压得住才行。那天,小六子在街上听见了,对老脏管说:“真他娘烦!都吓出病来了。走,到你家打扑克去。”一挥手,几个人到老脏管家去了。
王大剪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了,又转身给端着针线筐刚刚出门的成奶奶讲。这时,成奶奶看见奶奶拉着爹出来了,一转身,立刻回了家。王大剪看见了,对奶奶说:“你和左家院一样可怕。你看人家一见你,赶紧往家里躲。”爹听了,看了奶奶一眼,“呜呜——”地哭了起来。
奶奶一听,顿时大骂王大剪,说:“他这么小的孩子,你竟来吓唬他,难怪你会吓出一身病来,活该!那都是你的报应!”猛地一拽爹的单薄衣袖子,拉着他回去了。王大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过身来,自顾自又讲了一大会左家院的事,往来的几个人看见了,都赶紧老远躲开了。
中午,章节令接他回家去吃饭。他说:“我再到别处走走。”也不看她,顾自往东走,走过村东的石拱桥,等到看不见影了,章节令急了,赶忙跑着去追他。
那天,老鹰听说了,很高兴,他找到王大剪,他正在街上讲左家院的事,刚起身要走。老鹰说:“要是那天你让我去了,保准不会出这事儿!”一转身,嘴里哼着娘娘小调,大摇大摆地走了,右耳夹里的烟卷掉下来,都不知道。
王大剪呆呆地看着他走远,没说话。
不久,王大剪浑身瘫软,渐渐起不了炕了,更出不了门,区里便安排王时,暂时代任柳儿庄村长一职。
这时,章节令急慌慌来找老鹰,让他到蓝庄村帮忙找个阴阳先生。老鹰老远听见她进了门,没等她进屋,赶紧在屋内说,他也病了,去不了,一头栽倒在炕上。
章节令没回家,又赶紧转道去找小六子和老脏管,他俩住街面上的同一个胡同里,老脏管住最外面,小六子住最里面。当年,村里孤寡一人的老太太户奶奶走后,小六子争着抢着给户奶奶举引魂幡,动手打败了村里的好几个年轻人。于是,这处不大不小的还算富裕的院子,便理所当然地归他所有了。
这时,章节令走在街上正好碰见他们,他俩也都赶紧说“去不了,实在没时间。”老脏管还目光闪烁地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说要到西村帮人犁地去。说着,两人便各自赶紧离开,一起转到老脏管家打扑克去了,打了整整一个上午,小六子才骂骂咧咧回了家。
当然,后来的不久,小六子的这个“家”,便理所当然归了我后来的四婶儿王巧语,并五冬六夏只有杂草闲居了。那天晚上,我后来的四婶儿王巧语找到他,眼睛一闪一闪的,很温和地对他说,那处院子本应该是她家的,说户奶奶当年受了她家不少的恩惠,私底下早答应给她家了。只是她一家子人心眼好,他大哥、二哥和她都有一副菩萨心肠,看他和他娘在北坡根那处别人多年废弃的窝棚里冬冷夏热,那么受罪,便很不忍心。于是,他两个哥哥便格外开恩,让他们多住了一段时间。
小六子一听,立刻气得脸色通红,刚要大声开骂,却见四婶儿笑着,一步步将她的温柔靠近。他便双眼紧盯着,一张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当晚便爽快答应,第二天一早便搬出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六子便和他娘急匆匆往那个四面透风的窝棚里搬去了。那里,距离村北人家大约半里地,名叫“乱生岗”,独他一家居住。窝棚前面是一条弯曲的逼仄的小路,一直通向他杂草丛生的破门口,又拐了个小弯,向东延伸了一两米,胡乱搭建了个破茅房,两旁也都生满了杂草。远处的四周是一小片一小片狭窄的迎风抖动的麦田,身上正自结满了初冬季节的寒霜。
有一次,娘说,在那个年代,杂草丛生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何况又离村那么近,可见小六子有多懒。爹说:“是啊。队里集体上工,懒的和勤快的大多挣一样的工分,那些做得出来的,便趁机耍滑、偷懒、磨洋工,实在差不多等于白吃别人的血汗钱。”娘轻轻看了爹一眼,说:“是啊。”
章节令在街上转了一圈,犹犹豫豫地流着泪,回来了。一进门,王拉一把拽住她,说:“娘,你别忙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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