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一路南下。

看模样,不过十三四岁。

此时,小和尚的头发已经长出新碴,嘴角也有了些许绒毛。

因为当地没有寺庙,所以一路走来,他总会惹得别人驻足。

小和尚有古怪的名字叫做十三,当然,他自己却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

只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寺庙。

趁着还未日落,小和尚咬牙加快脚步,在一块写着字的石头前停下。

“平阳县。”

小和尚嘀咕一声,显然他是识字的。

小和尚没见过有人居住的小镇,当下些紧张。

随后这种紧张便被腹中饥饿冲淡。

他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吃过正经饭菜了。

五天前避尘寺莫名其妙倒塌,大和尚临死前将一颗佛珠挂在十三脖子上,让他送往所谓的中域。

他不知道中域是哪里,只依稀记得大和尚说他们身居北地,一直往南便是。

五天以来,小和尚翻山越岭,终于在这个小镇停下。

他在写着“平阳县”的石头边驻足许久,才鼓足勇气向里走去。

小和尚暗自琢磨,待会如果见到所谓的施主,他该如何化缘。

青石路砖上,一个行色匆匆的妇人出现在小和尚的视线中。

小和尚心中诧异此人与他不同,不仅头发是长长的,而且身型也与他和大和尚不一样。

是啊,他没见过女人。

小和尚又紧张起来。

那妇人发现了前方的十三,待注意到十三望向自己带着踌躇又热切的眼神后,皱着眉头赶忙挥手,驱赶道:“去去!”

十三看妇人就要离开,心中一急,也不管措辞对与不对,立即自包裹中取出一只硕大钵盂。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能否与我一些斋饭。”

那妇人见状便要离去,却无意间瞥见小和尚手中钵盂,立马站定,见四下无人,这才走向小和尚,小声问:“只要吃的?”

说话时,那妇人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小和尚手中捧着的钵盂。

“绝对是金的!”

十三点点头,见这妇人两眼冒光的盯着自己手中钵盂,皱了皱眉,想悄悄将钵盂放回包裹。

哪知这妇人生怕他逃走一般一把抓住十三胳膊,声音微颤:“随我来!”

那妇人拉着小和尚行至一处土胚小院后,赶忙关上院门,一赤膊汉子正挥着锄头捯饬着院中三分菜地。

见自家婆娘带了个衣衫破烂的小和尚回家,默默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

“干啥的?”

“干你的活!”

......

片刻后,院门打开,小和尚吃着粗粮饼子,捧着个瓷碗走了出来。

“多谢施主。”

看着已经匆匆关闭的院门,小和尚还是毕恭毕敬的冲小院处行礼致谢。

换作以往,他都会为施舍之人诵经祈祷。

只是这次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因为那妇人用饼子将他的钵盂换走了。

他当这是合理的交易。

再不谙世事,道理他懂。

小和尚小心的吃着饼子,对金钵被妇人换走一事毫不在意。

一旁,有个骨架奇大,偏又瘦骨嶙峋的乞丐饶有兴趣的看着十三。

说是乞丐,但又不像乞丐,因为这人腰间挂了一支破烂毛笔。

当然,他身上的衣服与十三身上衣服的破烂程度差不多。

那人开口说道:“这小和尚,我与你笔墨一幅,饼子给我一个可好?”

他的声音异常洪亮。

小和尚看了看手里剩下的饼子,挠了挠头,又点了点头。

“不要笔墨,给你吃吧。”

“那怎么行!”

腰间挂着毛笔的男人神情微怒。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小和尚眼神一亮,心想:“他一定是读书人,说话这般好听。”

小和尚在平阳县待了约么半个月,在此期间他一直和这个读书人待在一起。

两人时常一起饿肚子。

只是小和尚发现相对于读书人手中写就的笔墨,自己和尚的身份比他更容易获得食物。

原因很简单,这个读书人早就将平阳县的人得罪遍了。

别人送他饭食他不吃,必须要用笔墨换来的食物才行。

可他写的字,小和尚都觉得不好看。

更有甚者直言:“如擦腚纸!”

被别人扬了字,读书人也不恼怒,默默捡起,换下一家敲门。

起先十三化缘得到的食物会拿来与读书人换笔墨。

只是后来读书人就不与他换了。

因为读书人偶然发现,十三如厕后,竟真的拿自己写的字去擦屁股。

读书人怒不可遏,一脚将十三踹翻。

十三挠头想告诉读书人用那些纸来擦屁股真的很舒服啊。

可他不敢。

后来十三就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因为读书人再也没跟他讲过书中的大道理。

如此,十三在平阳县待了月余,便和读书人道别,匆匆向南。

......

大桥镇起先是乔家的那个乔。

随着来往的外人多了,渐渐就在人们口中叫成了大桥镇。

很多人认为大桥镇以前真有座桥,实际上方圆几里外一直都是旱地,连条河都没有。

此时乔府大门紧闭,连带着门口这些商贩也生意萧条。

一汉子放水回来,边扎着裤腰带边问:“这是又进去了一个?”

卖烧饼的大娘挤眉弄眼示意汉子小声点,等汉子走近,才捂着半边嘴小声说道:“还是个和尚呢。”

汉子一愣,悄悄问大娘:“这乔老爷啥病啊?”

那大娘“啧”一声,继续压低声音:“听说是中邪。”

“中邪?”

乔府正堂,一少年僧人正襟危坐,桌上茶水凉了大半。

即便嘴唇已经干裂,也未曾见他喝过一口。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还未曾给予对方帮助,就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这是他读书人口中为数不多的道理,他觉得很有道理,便一直照做。

偏房里,两对忽闪忽闪的眼珠悄悄看着那个坐下后就一动不动的少年僧人。

少年僧人正是十三。

十三四岁模样,长相普通身形瘦小,穿了件与年龄不符的宽大素衣,上面打满了密密麻麻的补丁,显得极为滑稽,其脖子上则挂了一颗用草绳穿起的佛珠,脸上被太阳晒得脱皮,显然是经常赶路的模样。

此刻,十三正聚精会神的听着蛤老大分析乔老爷的病情。

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偏房里乔珊看见那小和尚摇头晃脑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模样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索性拍了拍一旁乔荣荣的肩膀,眼睛弯成月牙:“大姐你说福伯是在哪找了这么个活宝。”

生的一副文静面貌的乔荣荣闻言拽了拽乔珊的衣襟,生怕自己这个自小就调皮的妹妹怠慢了正厅里的客人。

“你干脆再大声些趴到他耳朵上去说罢,你呀要是再这么大大咧咧没点女子模样,小心自己嫁不出去。”

乔荣荣说着,见乔珊就要还嘴,忙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乔珊噤声,耐心道:“若那小和尚真能治好爷爷的病,那他拿钱走人,大家皆大欢喜,若他真没办法,咱们管他一顿吃食又怎样,这小和尚看着这么可怜,就不要挖苦他了。”

“咳咳”

一声轻咳又将两女的目光重新吸引到正厅,一灰衣老者走进,向那小和尚递去一个包袱:“不知道老爷身上的病可有眉目?”

十三看着老者手中包裹,却并没伸出手去接,只说道:“依我看来,乔老爷没有生病,像是..中邪了。”

听到十三与以往那些人的回答一般无二,老者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不知道小师傅可有解决的办法?”

十三摇头。

“暂时还没想到好的办法。”

乔管家有些遗憾,点点头,“里面是方才让下人准备的一些斋饭,小师傅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爷的身体还请小师傅想想办法。”

小和尚看着老者手中的包裹没有去接,说道:“多谢施主,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今日来这不是化缘,而是受人之托来为乔老爷看病,既然病没看好,那我就不能拿你们东西。”

老者觉得这小和尚有趣,笑呵呵道:“那不如这样,小师傅先找个地方住下,不要离开小镇,等你想到办法后再来府上为老爷看病,这些斋饭就当作留你们在小镇想办法的报酬,你看如何。”

小和尚觉得有理,这才伸手接过老者手中包裹。

“那这几天我就在城外歇脚,你们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可以到那里去找我。”

老者笑着点头。

临走时,小和尚回过头指了指桌上茶水:“那个....可以喝吗?”

“当然。”

“多谢施主。”

十三将那桌上凉茶一饮而尽,抿了抿嘴,道谢离去。

......

见小和尚走了,偏房里乔珊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却见正姐姐凶巴巴的看着自己,赶忙收敛笑意,嘟了嘟嘴道:“也不知道那神火宗离咱这多远,这么久了也不见表哥回来。”

听乔珊提起表哥,乔荣荣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那灰衣老者走近,于房外轻咳一声:“大小姐二小姐,时候不早了,您二位早点回房歇着吧。”

......

城外破庙,十三一边小口吃着斋饭,一边自言自语:“我已经答应过你,只要你护送我到中域圣城我就放你自由,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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