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直到离开家,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在他眼中我成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留下我一个人独自面对生活的苦难,我的苦楚可想而知。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小小年纪的我就被排挤在人群之外,孤独、寂寞、绝望填满了我的脑海。我像一只年老体弱的猩猩被赶出了家族,独自一人在丛林里游荡,孤独地面对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在王家村,我再也没有一点可以值得留恋的了。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恶心、太无情了,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一样自私、贪婪、邪恶,都只是为了自己考虑,世间的所有人,都是些恶魔,都无情无义。
我每天挺着个大肚子,行动很不方便,同时也因为心情不好,整天郁郁寡欢。小小年纪,却整日长吁短叹,我的世界彻底陷入了绝望。尽管我怀孕了,可家里人也并不对我很好,他们顶多是不再要求我干活。我的叔叔、婶婶依然会时不时骂我。我在他们眼中像是一种多余,或者说我的到来给他们增添了不少麻烦,而实际上,我干的活远远够养活我自己。他们打我、骂我只是因为看我不顺眼,不是他们所想要的那种人。他们不仅打我、骂我,对我的两个堂哥也是一样,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我经常看见他们吵架,有时候抄板凳,甚至家里的菜刀都用上了。我的两个堂哥都随他们,叔叔、婶婶越打他们,他们就越不怕。如今,都长大了,跟老家伙动手也不怕了,气焰嚣张比两个老家伙更胜一筹。我幼小的心灵就深深地体会到人性的邪恶。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是那么的善良、慈悲,而我的叔叔、婶婶会如此的可恶、凶残。
当我彻底绝望,彻底对王家村失去了生活的信念,我就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要离开这个罪恶的深渊了。我跟人打听广东那边的情况,了解人们是如何去那边的,到了那边又是怎么生活的。我那时尽管怀着孩子,可我是铁了心要离开,要逃脱这群人的魔掌。我还偷偷摸摸注意我婶婶藏钱的地方,没人的时候我还把钱拿出来看了一下,然后又原样放回去。我在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好万全的准备。那时我也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一步呢?为什么没有早点下这份决心呢?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就是在外面饿死,也绝不留在这个家。可世间没有后悔药啊,我只能期待未来的岁月里我不再这么懦弱,不再任人宰割。我要鼓起勇气,要勇敢地活下去,要努力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十月怀胎之后,我顺利诞下一名男婴,取名王善贵,希望他以后能够善良、富贵。我生完了孩子,王德飙还是每天在外面游荡,他都懒得看孩子一眼,别说照看孩子了。他只顾自己在外面偷鸡摸狗、喝酒、赌钱,掏人腰包。孩子两个月大的时候,我就从家里偷了三千块钱,一个人风尘仆仆地南下广东了。虽然我生完孩子时间不长,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只想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这个地方留给了我太多的创伤,多留一天我都觉得恶心。我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我自己还是个孩子,我也不懂什么母爱的伟大,未来的前途很渺茫,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但我走的时候真的很高兴。我终于觉得自己自由了,终于不用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我像一只小鸟,终于飞出了牢笼,即便不能翱翔于整个浩瀚的天际,只要能有一片小小的树林,我也心满意足了。我终于鼓起了勇气,独自一人踏上了陌生的世界,终于离开了那个充满邪恶的,令人恶心的巢穴。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外面的世界肯定不容易,但也绝对不会再这么让人痛苦的,凭借我的聪明,我坚信肯定可以活下去的。只要能活下去,总比呆在那个肮脏的世界要好,只要我肯努力就一定有口饭吃。我给自己打起,绝不后悔,绝不走回头路,坚强、坚强!”
我十五岁离开家乡,独自一人开始在外面闯荡。买完车票,我手里只有两千多块钱,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我来到广东的第一站就是广州。那是一九九五年,那年我十五岁,只是个大概,我具体的年龄,已经永远成为了一个谜。我连一张身份证都没有,人生地不熟。这个时候我已经懂得开动脑筋了,我怕人对我不怀好意,晚上我躲在废弃无人的烂尾楼里,把脸弄得很脏,用泥土把手脚都弄得脏兮兮的,还把衣服、裤子也拿石头故意砸破,弄上一些灰尘,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要饭的。白天我去河边再把自己洗干净,换上一套新买的衣服,然后到处去找工作。还好我聪明,脑子好使,很快我就在一个服装店找到了一份工作。我还在同事家借宿了几夜,最后在同事的帮助下,在城中村找了一间房子租下来。
逃出来之后,好一段时间,我心里都忐忑不安,生怕碰见熟人,怕被人发现,抓回去。我出门很小心,还特意买了顶帽子戴,每天也不敢到处乱跑。过了一两个月,我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我的生活才慢慢走入正轨。我从不跟人说我过去的事,我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出身,如果有人非要问起,我就把自己编造的故事讲给他听。
卖服装其实并不难,就是上班的时间长点,相对于在家干的体力活,我觉得轻松多了。我十五岁已经一米七了,生完孩子依然非常苗条,我自己不说,没人知道我是一个生过孩子的人。我经常晒太阳,可是皮肤还是很白,我依然漂亮,依然迷人。我同事说我长得真好看,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还调侃说:“要是我是个男人,肯定会爱上你。”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貌美,听到别人的夸奖我不是得意,而是有几分不安。我尽量穿着普通,尽量把自己打扮的不那么好看,我曾经的经历在我心灵深处,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疤痕。
我在广州安稳下来后,努力工作的同时,也开始自己学习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刺激着我的每一个神经。我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工作中任劳任怨。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敢轻易换工作。我发现自己其实挺适合干销售的,很懂颜色的搭配,也很能抓住顾客的心理需求,很受顾客的欢迎。我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坐上了店长的位置。可我并不甘心一辈子打工,我住的地方有一个免费的公共图书馆,我一有时间就跑去图书馆学习,大量的阅读,还自学英语。多亏了我有一个聪明的头脑,学东西很快,知识面越来越广,我通过音频资料和书本知识,也把英语学的有模有样。我对自己的新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唯一的遗憾是我有点想王强,我还是很怀念有他的日子,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我在广州的生活和工作都比较稳定,可是有一个很麻烦的事,就是我没有身份证,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于是,我找人办了一张假身份证,可还是有很多不便之处,毕竟假的很多地方是不方便使用的,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也很凑巧,店里有一个经常光顾的顾客,是一个辅警,他叫马宝国。马宝国是英德人,身高一米八,手脚粗壮,腰圆膀肥,很魁梧。他的脸很宽阔,鼻梁挺拔,锐利的眼神,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不仅魁梧而且还很英俊。他才二十二岁,能做辅警也是靠关系的,他有个叔叔在市公安局上班,他叔叔托关系帮他弄了这个职位,用他的话说这只是第一步,以后慢慢就能转正的,毕竟关系在那摆着。他以前也不常来店里,也是恰巧陪一个朋友出来逛街,经过店前刚好看见我在给人介绍服装,他第一眼就被我的美貌给迷住了。
他下班了经常来店里跟我套近乎,但也不买衣服,只想跟我聊天,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想让我做他的女朋友。我没有答应他,也不敢得罪他。这些年好几个人都追求过我,不过我都没有答应,也不想恋爱,我害怕被伤害。他约了我好几次出去,我都说很忙,找了个理由给搪塞过去了。
有一次,同事请我吃夜宵,我毫无怀疑就去了,到了才发现马宝国也在。我有点错愕,但也不好意思立马就走,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我们点了很多吃的,还要了几瓶啤酒。大家边吃边聊,东拉西扯。马宝国不时向我这边投来热切的目光,还不停地找机会和我说话。席间大家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租房问题,我就说了一下我没有身份证的难处。
“我以为多大点事呢,不就一张身份证而已。”马宝国一脸的傲慢,眼里写满了骄傲,很轻蔑地说,“对我们来说,这都是些小事,容易的很!”
“是吗?”我看着马宝国一脸的疑惑,“恐怕不容易吧,国家对身份管的很严的,办身份证不是要到公安局才行吗?”
“容易,容易。是要到公安局,”马宝国端着酒杯向着我,“来,来,先喝杯酒。准确的说是到派出所办理。办身份证很简单,照张相就可以了。”
“可我是孤儿,连户口都没有,办身份证不是需要户口本吗?”
“哦,你没有户口啊。”他端着酒杯继续朝我这边举着,“先喝酒,喝酒。没有户口麻烦点,但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就先弄个户口,给自己立个户,然后再办身份证。”
“真的可以吗?是否很麻烦呢?要办的话,需要些什么手续呢?”我半信半疑地问道。我总觉得有点不靠谱,以为马宝国只是为了在我面前吹牛,以显示自己的能耐有多大。
“当然可以,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我在派出所,户籍这些事情,我难道还不清楚吗?我们单位有户籍室,专给人入户登记的。不过你要办,广州肯定不行,这边要求严,不过在我老家可以办到,那边找关系容易些,审查也没那么严格,小地方好说话。”马宝国一脸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一边很认真地给我解释。
我本来不怎么相信马宝国的话,可看他如此认真地细说,就觉得有几分实情。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继续问道:“我想给自己弄个户口,能行吗?至于哪的我无所谓,只要是真的就行,方便办身份证就可以。”
“行,行——肯定行,就算别人不行,你开口了,就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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