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要走,郁瞰之的脚步比来时候更沉重。他有点茫然。从入伍到今,他好像干了不少蠢事。他太直,只知道听师长的话,却总横冲直撞地不得章法。
快走出师部大院,他停住脚步,回了下头,看见四楼有一个窗户的窗帘没有拉严实,露出一丝光。他不禁猜想,那有没有可能是师长办公室的窗户。
而后,他才注意到那个朝他走过来的人。
郁瞰之定睛看了看,正是何楚卿。这个小孩虽然比他小上几岁,他倒是半点不敢小瞧他,总觉得何楚卿满脑子都是他意想不到的坏点子。
“郁瞰之,”何楚卿走到离他几米远,停下来问:“你回去有事做吗?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他一句好主意,令郁瞰之后退一步,冷着脸骂道:“你别没事找事,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动手。”他想了想,念出了他的名字:“何楚卿。”
对方似乎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意外,甚至笑了一下,道:“你真觉得顾师长不想出兵打豫军吗?”
一提起此话郁瞰之就生气,他毫不怀疑何楚卿再妄图挑拨他对师长一片忠心:“我不想听你瞎说,滚。”说完就想走。
“顾老将军去的突然,师长临危受命时候,还是个留洋的贵公子。纵然是在军校修习过几年,有一身好本事,又岂敢断定他一定有军事上的才能?他回来,是安抚顾老将军旧部的。”
郁瞰之顿时停住了脚步,侧身道:“师长是一路从团长升上来的,如果他没有本事,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你还不明白吗?”
郁瞰之微微皱了眉毛。
何楚卿笑了笑。他本来生的精致,这一笑倒是怪有友蛊惑人心的作用,让人忍不住听下去:“这是一个选择题。杨司令选择了让顾还亭来做师长的位置,而不是任何一个顾老将军的旧部。首先当然是因为顾还亭本身有能力胜任,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忠心。”
何楚卿见他已经有耐心听下去,便继续道:“但是顾老将军的旧部就惨了,我听说,有一两个都年近半百,却还在师长麾下任职旅长呢。”
郁瞰之道:“你休要扰我军军心。”
“如果不是有人不服从师长,要将擅自出兵这件事甩在师长身上,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郁瞰之哽住了,他不是傻,这事他不是没想过。
“师长今天生气,主要原因当然是你们不服从军纪。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师长现在在什么位置?”何楚卿言之凿凿地道:“如果今天这批军械没有被缴获,师长落了个擅自动兵的名声。他新官上任,父亲又有背景,正是被杨司令提防、考验的时候。杨司令一旦抓住把柄,顾师长就是再有才干,也是一枚失了上司信任的弃子。他本来就树敌不少,你觉得,他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再度爬起来?”
郁瞰之愣住了,何楚卿乘胜追击道:“而这一切,郁瞰之,不能说没有你的责任。因为你当时真的期望师长能擅自出兵,视军令于不顾。在你心里,他一直都只是风光无限的那个师长,至于别的,你想都没想。”
此事若真发生,落在全军眼里,他们9师就不是西北军的兵,而是顾还亭的兵。
郁瞰之浑身狠狠地抖了一抖。但此人居心实在不明,要他放手去信,他又有些胆战心惊:“我凭什么信你?”
“不是只像你一样,对着谁都张嘴闭嘴顾师长才叫对师长忠心耿耿。”何楚卿看着他被拿捏到手的样子,放肆地嘲讽了他一回,才正经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做一件事,你听了就知道。”
何楚卿一字一句地道:“你一定知道那个姓王的走私贩的住址,或者知道他的账房是谁。总而言之,我们要从他入手,弄清楚到底是谁跟他联系下订单的。”
轮到擅自做决定,郁瞰之总有些犹疑:“可...”
何楚卿一向看不得拖泥带水,搡了他一把怒道:“别他妈可是了,师长有顾忌,不方便动手,等到那商贩知道自己的货出了问题,卷铺盖跑了就毁了!”
夜已经深到正浓时,路上寒风刺骨。商铺全都熄了灯,郁瞰之说,现在城里亮着灯的都是些烟花之地。
那姓王的本名叫王跃观,有妻有儿,儿子不过一两岁大,还在襁褓,另有一个管账的,不过这个管账的只管算钱,他信不过别人,走黑线的主顾一直是自己在联系。
凭他这样的,在庄县这个地方已经算风生水起,在当地政府和商会都有些门道。
郁瞰之这几天带兵守着王跃观,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每天什么作息,郁瞰之比他结发妻都明白。他们这组合凑的清奇,倒是很快敲定了计划——先冒充家丁敲开门,而后弄晕一双妇孺,这样等通宵狂欢的王跃观本人回来,也只会以为糟了贼。
庄县地方不大,他们走不过半小时,便到了王跃观家这条街。
王跃观家是一个独栋的二层小别墅,还有个几十平米的小院子。
院子门没关,不过隔壁两家也都是如此。何楚卿和郁瞰之互看一眼,走了进去。
何楚卿到底没有郁瞰之看起来凶相,主动上前去敲了敲门,而郁瞰之则识相地避在一旁。
过了半晌,门内没半点动静。
不过已经这个时候,仆人和女主人都睡下了也是应该的。何楚卿又用力敲了敲,一边道:“夫人,王先生在馆子里丢了钱包,叫我来取。”
仍是没人应声。
“夫人?”何楚卿一边问,一边将耳朵贴到门上去。
不,不对。
按理来说,即便是大人睡得人事不知,襁褓中的婴儿也该惊醒了。但从始至终,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就像里面根本没有活人一样。
何楚卿尝试着拧了下门把手,门毫不费力地推了就开。
何楚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他这门没有开太大缝隙,倘若门后有人,这么理所应当的进去活该送人头。
他跟郁瞰之交换了一个眼神。郁瞰之了然,自然地挡在何楚卿面前。
在这节骨眼,何楚卿倒是也不在意这样似乎显得郁瞰之更厉害一点了,只轻轻地把手放在腰间别着的枪上。
这枪还是他胆大包天指过顾师长的那一把,他对徐熊只说这是顾师长准许的,因此还要到了不少子弹。
这枪一直在他左右,和他从师长身上偷到的珠子一样,寸步不离身,这还是它第一次真正上战场。
郁瞰之也举着手枪,将门开了个缝隙,随后迅速地一个翻身摸进去。清冷的月光下,只能看见他敏锐的双眼和紧绷的侧脸。郁瞰之进门后举枪将各个方位看了一圈,而后才朝着门外的何楚卿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何楚卿承认在这方面他确实不及郁瞰之,但也不甘示弱。
他也尽量提起速度摸进去,和郁瞰之一左一右站在门边,反手静悄悄地关了门。
等他们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又踮着脚搜索了一圈一楼大厅。
可惜,一无所获。连佣人的屋子都大敞着门,大大方方给他俩看到了底。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