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关键的时候,灯管倏然灭了!
难怪他要拉窗帘!真是连一点光线都不给人留!
顾还亭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拽又一按,这人就被老老实实地背对他摁在墙上,动弹不得。
因为动作之间变换了位置,突如其来的黑暗一定不止他一个人适应不来,顾还亭倒是不担心再有别人突然发难。沙发也就在身后,他随时可以躲避。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
顾还亭凝神细听,除了他们之外,屋内没有任何一点动静。
甚至是,连被他一只手就轻而易举擒拿住的这人,也没有挣扎。
顾还亭松懈下来,放开了摁着那人的手。沉闷的日子过久了,现在反而觉得别有一番趣味。他没有逼问,而是颇为解人意地道:“对不住。你特意寻我来,却又害怕露面?”
他自己点拨了自己,“哦”了一声:“我其实认得你。”
那人好一阵没有声响。
黑暗中,隐约看见那人依旧背对着自己,单臂撑在墙上。
恐怕一个毁了容的人,也没他这样惧怕露出自己的脸了。
他不说话,顾还亭也不急。
过了半晌,对方才涩着嗓子说:“顾先生,您走吧。我改了主意,不需要您帮忙了。只抱歉唐突了您。”
顾还亭没动作,同他对峙片刻,缓声道:“楚先生,我一向不与人结仇。”
所以,顾还亭的言外之意是,有话可以不必忌惮。
但楚先生并不觉得这是宽慰,他再一次下了逐客令。这一次,他的口吻更不容置喙:“我说,请您走。”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顾还亭也再没了闲情逸致给人帮忙。
他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不过,他...何时与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相识过?而且缘分匪浅?
顾还亭的呼吸涩滞了一下,本就不坚定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尽管他很清楚,此情此景可能与他所想毫不相干。
“你是谁?”他过于认真,声音反而听起来严厉异常。
何楚卿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啪”地断了。
顾还亭想去开灯!
何楚卿觉察到他的意图,两步扑了过去。他胆大包天,手足无措之下,居然妄图放倒顾还亭!
顾还亭一个错身让过,后来者居上,反而一把将他抱了个结实。
他双臂锁住对方的腰部和后背,几乎是强制性地把人摁在怀里,如在梦中似的呓语:“...焉裁,是不是你?”
不过一句话,两厢都倏忽沉寂下来。
何楚卿的额头抵在顾还亭肩膀,顺着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他真是失心疯了才会做这个决定!
如果顾还亭早已把他抛在脑后,他倒是可以无知无觉地去找他帮忙。但,倘若顾还亭也很珍重他呢?直到穷途末路才肯出现叙旧,岂不是利用?
他这...狼心狗肺!
“顾先生,叫你失望了。”何楚卿决心已下,反倒收放自如地冷声道:“你口中的人,我并不认得。”
他声音早就变了,量是亲娘也无法听声辨人。
顾还亭将信将疑,手臂松懈了一点,却不肯完全放任他去。
他害怕他认错了人,又怕对方确实是故人。
顾还亭的愠怒不知何起,转而去抓住这人胳膊,他想将人控制住,却又不敢太用力。口中却冷冷地道:“我给你一份体面——去把灯打开。之后,不论你是谁,我绝对不会妄动。”
对方像是看穿了他漠然之下的面孔,借着这点“不敢”用尽全力挣脱开来!
顾还亭似乎也正料到他的举动,伸腿一绊,一只手臂重又将其接住。
但何楚卿却不肯善罢甘休,站稳后迅速出拳向顾还亭。
他知道顾还亭此刻正懈怠,他只图一走了之,未必拖不住顾还亭这一刻。
这举动却更惹火了他。
顾还亭对这些小伎俩再熟悉不过,他已经能笃定绝对不会再有别人。
但何楚卿不愿和他相见。
顾还亭没尝过这等被辜负的滋味,回过神来,冲动之下已经不由分说地攥住何楚卿的双手,令人动弹不得。
“我不想...”顾还亭悔不当初,他放松了手上动作。
我不想逼你。
何楚卿的哽咽如雷贯耳,憋了半晌只有两个字:“求你。”
顾还亭心一沉,彻底松开了手。
顾还亭是目送他走出门的。
三年没见,何楚卿已经从裹着布衣的孩子,蜕变成西装革履的青年。
个子长起来了,筋骨历经千磨万凿,已经把从前的那个人锻造的面目全非。他们相见,更不能若无其事地寒暄叙旧。
何楚卿避之不及的态度,尚且不由分说地将他一巴掌拍醒,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问心有愧?
世间的感情之多不可胜举,人心骤变难以捉摸。顾还亭是他的师长、兄友,二人之交经过三年沉淀,风雨飘零,在顾还亭心中,纯粹是为友人叹惋的部分有多少?
再真挚的朋友,几年来口头心头来回琢磨,不敢淡忘。你摸着自己的胸口,扪心自问,真当他是仅仅是知交?
顾还亭心虚气短,不敢轻举妄动。
何楚卿哪有空去想旁的。他冲出房间,脸颊还挂着泪痕,双眼猩红,恶狠狠地想,大不了跟你们拼了。
那边,船只承载着何楚卿沉重不安的期待,压过浪湾,踉踉跄跄,终于行至虹海码头。
正值入夜时刻,码头卸货处,工人依旧络绎不绝,在白炽灯下一趟一趟,勤勤恳恳地把木箱运到货车车厢上去。
他们的穿着打扮,跟一般工人并没有两样。没人知道,他们都来自于一人之手,彼此交谈不多,但全都相识已久,但凡混入一个陌生人,都能让人一眼认出。
彼此都是名副其实的自己人。
一个正规码头工人看着这一群工蚁,觉得奇怪。他掏出怀里的表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半,如果没记错,除非有要务,否则八点就应该收工了。
他凑上前去拍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肩膀,用当地方言糯糯地问:“师傅,你们队这是忙啥哝?”
那人抬起一张还算白净的脸,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想活的久点,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而离此地几里远,伫立着整个虹海最华贵的戏院——凤鸾府。
凤鸾府位置在郊外,偏僻,但取的是一个雅静的意思,整栋府邸不高,却有意铸成大梁时皇权贵族的府邸模样。意境尚且不提,风雅却附庸的到了极致。
普通老百姓来回的搭车钱就足够在普通戏院看两场戏的,更何况这里的戏票钱。
因此,这里走动的,大多是富商或者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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