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日子一向枯燥又无味,这几日满宫的人都晓得长公主回京之事,纷纷上坤宁宫来与赵欲怜搭话。

面前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都带着奉承的笑脸,看着她们笑到僵的脸,赵欲怜只是面上应和几声。

身居皇宫,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前几年她一道圣旨嫁到屺蛮,满宫的人除了苏皇后外都事不关己,恨不得落井下石一番。

都传屺蛮人残暴不仁,是群野蛮之人。更有甚者猜她嫁去屺蛮能活得过几天。

如今见她光鲜亮丽的回京,那群蛇鼠之辈便开始了她们的表演。卖惨的,打感情牌的,拉近关系的,赵欲怜只觉得恶心,更多的是心酸。

她在屺蛮受尽屈辱折磨,为大盛换来数年的平安,才能让她们在宫里过上太平安宁的生活。

没人在乎她的死活,只看重她所带来的利益。

哦,对了。其中还有她的生母。

宋才人一早就腆着脸来正殿了,笑容可掬的样子是她几十年都未曾见过的。还对她说了一通话,什么后悔啊,不忍啊,为她好啊。赵欲怜听着都觉得反胃。

她竟然有脸来。

赵欲怜命人将她赶出去了,宋才人见自己捞不着好处,在宫门口破口大骂,说她无才无德,不念生母。被宫人们掴了几掌才安分。

苏皇后知晓此事后面色难看极了:“好歹她也是你的生母,你当着满后宫的人将她赶出去,也太不给她留面子了。”

“这些年她对我不闻不问,一心惦记着她那逝去的皇儿,我还能将她当做生母?她哪来的脸!”赵欲怜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好了好了。”苏皇后摆了摆手,边说边揉太阳穴,你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是这般莽撞,也不怕被别人说闲话。”

“可是母后旧疾又犯了?”见苏皇后闭眼揉穴,赵欲怜担心道,“儿臣请太医来为您看看吧。”

“罢了罢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太医医好过。”苏皇后叹了口气,见赵欲怜放心不下,便道,“本宫歇歇独自便好了,并无大碍的,你先下去吧!”

见苏皇后执意如此,赵欲怜才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屋去。

她如今记挂着苏皇后的身子,心里头焦躁得很。每逢她心情无法自我调解之时,便会在宫里散散步,今日也不例外。

天空下起小雨,宫人们不得已打伞陪她在雨中漫步。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崇文院。崇文院是存放史书之处,其间记录了大盛大大小小的国事,以及皇家私事。

赵欲怜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便进崇文院逛了逛。

此处不同于宫中其它地方,里头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按时间存放着大大小小的史书密集。

赵欲怜寻了一圈,伸手取过一卷永庆十五年的史册,自顾自地翻阅起来。

书上记载。

永庆十五年春,本朝二公主与西犁皇喜结良缘。同年六月,二公主抵达西犁京师,入宫为妃,封号曰端,西犁人曰端夫人。

端,则端庄贤淑,谨守女德。

据使臣口述,西犁皇极为珍爱二公主,其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次年九月,二公主不幸难产逝世,西犁皇深表哀痛,追封其为孝成端仪皇夫人,以国母之丧对待。

赵欲怜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

什么喜结良缘?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全是胡编乱造!

她二妹嫁去西犁不过两年,便被那西犁皇活生生逼死了,还美其名曰难产而死,真是笑话!

此事赵帝不闻不问,好似从未发生过。是啊,他有那么多儿女,于他而言,多一个少一个有何不同,只要能为大盛献力便是他们最大的价值。

大盛北有屺蛮,西有西犁,但大盛如今国力雄厚,武将人才辈出,不必和亲也可通过战争安定国家。

可赵帝宁以赵家女儿的性命换一时安宁,也不愿出兵讨伐诸国。若说他大义,他诚然没有牺牲无辜将士的性命,可她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赵欲怜思绪萦绕心间,久久不得平息。

……

御书房内。

赵帝端坐着,望向面前的朝臣。此人约莫不惑之年,生得儒雅风流,一身文人风骨。面前之人,恰是冷桓。

冷桓不论治国理政,还是为他分忧,都是大盛独一人。既不逾矩,又谨守臣子本分,他看着放心,用得也放心,无愧为文臣之首。

“冷爱卿,你觉得此事如何?”赵帝发问。

“回禀陛下。”冷桓恭声道。

“长公主此番回京,本就是想借大盛之力,助屺蛮新帝坐稳皇位。若陛下不帮,则视为不顾父女之情,怕是会伤了长公主的心。但在朝臣心中,陛下可以为了国家罔顾亲情,实为一代明君,我朝有陛下当政,是天佑大盛。”

“只不过,若要彻底收复屺蛮,新帝必死无疑,那么长公主又该……”冷桓难猜圣心,故没敢把话说明。言毕,他小心抬头看了眼赵帝,见他脸色不变,继而低头望着茶盏发愣。

“冷爱卿所言极是,朕也是这般想的。”赵帝呼出一口浊气,皱眉面露难色,“如今大盛兵力充裕,国力强盛,经得起一战。只若一开战,朕的外孙就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不知长公主对屺蛮的态度如何?”看出赵帝的犹豫,冷桓心下一动,开口询问。

“欲怜想回屺蛮。”

赵帝眸光沉沉,分不清是怒是哀。

“长公主在屺蛮呆了数年,想必对屺蛮有些感情。但不论如何,大盛都是长公主的故国,想必长公主不会为了屺蛮,抛弃自己的故国。”冷桓斟酌再三,才开口。

赵帝微微点头,像是心意已决。冷桓见此已知赵帝心意,便垂眸不再开口。

皇家无父子,惟君臣。赵帝对赵欲怜的父女情分想必是众皇子公主中最深的了,但在国家面前依然不值一提。

赵帝为了自己的权力和私心,可以随时放弃赵欲怜,就如同拨弄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赵欲怜有价值时是重要的,才能和赵帝谈条件,才有资格留在帝王的棋盘上。

“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赵帝嗓音低哑。

“朕的二公主嫁去西犁不过两年殁了,如今西犁对大盛边境愈发放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朕想着,既要先收复屺蛮,那就顾不得西犁。”

冷桓闻言心头一震,若想不战的方法惟有和亲,陛下是想……

“朕的五公主正值妙龄,已到适婚之年。她虽性情蛮横无理,跋扈了些,但也是在中宫教养下长大的,谨守礼仪规矩。若将她嫁去西犁,冷爱卿,你觉得如何?”

赵帝有九个女儿,长公主已为寡妇,二公主数年前殁了,三公主早早就嫁与朝中大臣。如此算来,应该四公主赵至欢前去和亲才是,怎么会举五公主呢?

四公主赵至欢的生母为当今柳修仪,身份不高,家世不显。且其性情温顺,乖巧可人,实为不二人选。

反观五公主,出身家世极其显赫,被刘德妃养得嚣张无脑,就这暴性气,若知道要和亲西犁怎会安生?

“陛下对决议,臣自是赞成的。”冷桓顿了顿,道,“只是五公主的脾性张扬,恐是不会听从陛下对旨意。”

“朕的旨意谁敢不从?”赵帝眉眼一横,此刻,帝王的威严迸发无疑。

冷桓急忙起身下跪,连连应和。

“既如此,便认定了小五吧!”赵帝亦起身,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冷桓,“冷爱卿,今日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冷桓走出御书房,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在赵帝身边几余年,也难测圣心,在赵帝面前说话做事都得小心斟酌,十分劳心费神。

冷桓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老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别看平日里赵帝多少疼爱五公主赵棽棽,如今看来,也不过做做样子。

这些样子在外人看来是荣获恩宠,幸运万分,而被多少人羡艳,就会被多少人嫉妒坑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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