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故事不长不短,足够令青明体会一整天了。剩下的事情,比如给祖上烧香、采购年货、应付亲戚的盘问,在他的生活中飞速地掠过,没留下很多印象。唯一令他过目不忘的是他的外祖父。
这天,青立和张海琴借了亲戚家的车,带青明看望外公。“路也不如往年好走了,”青立嘟囔着,“没人来修这破路。”
青明和他没有见过几次面,甚至记不清他的模样,只知道他是个一把年纪还惦记着自家土地的固执老农民。青明将手伸进自己的行李箱里,试图找出一点零食吃,却摸到了一张旧照片,尘封已久的场面又浮现在青明眼前——
那是好多年前,小学老师让青明带上自己的全家福,在同学面前介绍自己的家人。青明上台后,场下同学七嘴八舌:“最后边这人怎么这么老。”“脸皱巴巴的。”下台后,青明噙着眼泪,狠下心来,把外公从照片上撕掉,刻意抹去与他有关的记忆,并把照片埋进行李箱深处。
恍过神,他便看见了外公的小屋。外公扶着门出来迎接,长年劳作让他落下了腿疾。仅剩的几缕银发随着和风缓缓地飘着。他惊愕在原地:没想到他已老到这种地步。
他对青明的到来不觉意外。安顿好外孙的小房间,他就急忙出去看护他的田了——晚稻快要收割,一丝不容懈怠。我倚着门向外张望,一排又一排的稻叶随风摆动,翠绿中泛着金黄,那是丰收的希望。对面的田埂上,坐着一个拉二胡的老头,正是青明的外公。也许他真的老了,这年头,谁还拉二胡。他苦笑着。
青明不觉得乡间生活有多有趣。他还是怀念那些随时叫上几个在健身房里切磋拳击的酣畅淋漓的日子。家里掌权的是青立,青明只好低声下气地央求父亲早点回城。
过了几天,外公看上去有些焦虑。一问,才发觉是他的二胡出了毛病。青明脑子转得快,立刻插嘴:“我说老头,城里会修乐器的人很多,我接你去城里住几天吧。”听到外孙的提议,这位老头有点激动,连忙收拾出了几大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土特产,还有几罐蜂蜜。这阵仗,青立和张海琴两人拦都拦不得,虽甚为不解,但还是帮他爸一一装进后备箱。
进了城,老头发现路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盯着他。在热辣的红红绿绿中,清一色的黑褐色着装显得如此扎眼。回到家,张海琴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把他请上床,递给他电视遥控器,教他怎么看电视。老头学了大半个小时,才学会换台。青明则拿起手机就翻开QQ看动态。
“绝杀!靠压哨三分翻盘!”
“勾手上进!球场忘不掉他的背影……”
青明杵在原地:自己竟错过了如此精彩的比赛。
第二天,青立照例上班,张海琴提着二胡去找会修它的人,青明去上学,唯独老头在家。他什么不做,心里很不安稳,便吃了午饭后,扛上大包小包,挑了个人不多的巷子里,摆上瓶瓶罐罐,标上价钱,支起板凳,扇着扇子。阳光城的天气在酷暑和寒冬之间反复横跳,虽十一月了,中午仍如火烤一般,老头额上不停冒汗。
“哎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电视机忘关了,这得费多少电。”他来不及收摊子——他也觉得没必要——便赶回家。
回来一看,好像少了什么。四下张望,只见邻居家小孩抱着两罐蜂蜜,对他做了个鬼脸,便溜得无影无踪。老头追上去。
张海琴回家上楼时发现外公,是在楼梯的拐角处。彼时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张海琴搀着外公回了家。
“爸,你腿脚不方便,大热天出去摆摊,何苦呢?咱家不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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