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言一个激灵,霎间从刚才得赐墨宝的狂喜中冷静下来。他做卓锦城心腹这么多年,深知这位大佬固然知人善用,用人不疑,是个极为难得的英明的老板。但也同样赏罚分明,恩威并重。你要是犯了错,那板子打下来也绝不会轻。刚才赐他手书墨宝已经是重赏了,后面自然就是罚了。

史蒂芬言不敢怠慢,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半边屁股沾着沙发,上半身略微前倾,异常恭谨地回道:”是,请董事长训示。“

”不用那么拘束,坐着吧。“

卓锦城略略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育杰啊,你是跟了我快 20年的老人了,你的忠诚和付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我相识于有缘,我也并没有把你当一般的下属看待。眼下恒创的局势有些复杂,恐怕你不见得能看得出来,我不得不多指点你一些。“

卓锦城一边用茶匙将茶叶送进煮茶壶中一边缓缓道来:”古人云’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用咱们现在的话说,就是分寸、就是尺度。这些年来我掌舵恒创,也就是在揣摩分寸和尺度上面略有些心得。“

”育杰啊,对于昨晚的事,我是不满意的“,卓锦城目不转睛的看着煮茶壶,陡然说了这么一句。

卓锦城腹有诗书又城府极深,说话向来喜欢收着半分以留有余地。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能说出”不满意“三个字可算得上是非常严重的批评了。

煮茶壶里的水”咕嘟嘟“的响了,雾蒙蒙的水汽在茶桌上袅袅升起。史蒂芬言的额头上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汗珠。卓锦城借古寓今,显然是意有所指,对他昨晚的表现表达了极度的不满。

史蒂芬言经过之前大半夜的冥思苦想,心下已经有点明白前因后果了。

他是大致知道恒创当前面临的困境和卓锦城的布局的。

恒创在大夏各种明的暗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下去不仅在江湖道上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会引来官方的忌惮和打压。因此寻找所谓”第二增长曲线“的”出海“就是必然的选择。

而作为西方阵营的”扛把子“,尽管第三次源能海之战后原昂撒合众国由于内部矛盾重重而不得不三分天下。但它的主要继承者昂撒联邦几乎保留了原昂撒合众国绝大部分的政、财、经、军、人等资源。昂撒联邦与其说是在原合众国的身上借尸还魂,更不如说成是借着破产重组的机会玩了手金蝉脱壳更为准确些。

新生的昂撒联邦借着大分家将大部分不稳定因素当作不良资产都剥离了出去,内部结构在人种、信仰和文化认同上更为纯粹,向心力和凝聚力反而更强了,其整体实力不减反增。同时,对于从老昂撒合众国尸体上分裂出去的印安共和国和拉汀联邦,新昂撒联邦在政治、经济、军事等层面甚至还维持着某种”宗主国“的地位。

在商业上,能打入昂撒联邦就等于打入了包括诸神之地和印安、拉汀在内的整个西方阵营,这是全源能星的共识。因此进军昂撒也是卓锦城长久以来一直在思考的方向之一。

卓锦城确实是在为恒创的出海战略布局,也有交代让他好好招待迈克尔一行,以期能与柯里奥家族有更深的合作。

柯里奥家族无论是在兼具白、灰、黑的内部组织形态上还是在泛昂撒圈的影响力上,都和恒创集团在大夏的状况相差仿佛,确实是恒创打入昂撒及西方市场的最佳跳板。但双方的合作一定是建立在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的基础之上,仅此而已。而作为都拥有一定实力的组织,适当的秀肌肉才是双方都应该做的事。

何况以卓锦城的深谋远虑肯定是多线布局。柯里奥家族的出现固然是意外之喜,但也不是非他们不可。

可史蒂芬言错就错在立功心切。整件事从昨晚他想强留那个萌妹子开始就有点失控了,而且还显得过于谄媚,似乎是恒创急于寻求与柯里奥家族的合作似的,严重破坏了双方合作的平等性。至于后面由于迈克尔的插手导致双方展开武斗,还死了人,甚至惊动了防爆特警,那就更不是卓锦城想要看到的了。

尤其是当今早卓锦城从不同渠道接连收到了几个消息后,便立刻明白原先关于和柯里奥家族合作的种种想法都已经不可能了。不仅不会有任何合作的可能,还要尽快切割一切与柯里奥家族的关联,以免惹祸上身。

当然,现在的史蒂芬言还不知道那些消息。但即使如此,他一想到自己把事情办砸了,也不由得懊悔万分。

”噗通“一声,史蒂芬言身体一软滑跪在了地上,垂着头呜咽着:”对不起,董事长!是我错了!是我一时不慎,行差踏错,坏了董事长的大事,我万死难辞其咎!育杰愿接受董事长的任何惩罚,绝无怨言!“

史蒂芬言对卓锦城是真正的又敬又怕。当年是卓锦城把他从污浊的泥潭里拉了出来,培养了他,提拔了他。故而他对卓锦城是真真切切怀有感恩之心的,也确实做到了忠贞无二。

这次他误以为是由于自己的举措失当而搞砸了卓锦城在昂撒方向多年的筹划,是真心且发自内心的悔恨交加。同时又担心从此可能不再被卓锦城所信任,会被冷落。

他不怕别人嫉恨,不怕别人打他小报告,更不怕被人寻仇,他早就已经把生死看淡了。但他唯独在意卓锦城对他的态度。在外人眼里阴郁、狂妄、冷漠的言主任在卓锦城面前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犬,会因为主人的冷落而郁郁寡欢、伤心不已,也会为主人随手丢出的一根肉骨头而欢欣雀跃、百般讨好。

卓锦城对史蒂芬言的涕泪交加恍若不见,神情自然的烫杯、洗茶、分茶。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咕噜咕噜“的煮水声、卓锦城的品茶声和史蒂芬言的哽咽声。

饮了两盏茶后,眼见也敲打的差不多了,卓锦城终于开口:“起来吧,你也是集团的高管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指了下旁边的纸巾盒,“把脸擦一擦,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史蒂芬言期期艾艾的坐回到沙发上,用纸巾胡乱擦了下脸,紧张又委屈的望着卓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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