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晴猛然回首,果然是他。

萧靖川还身着战甲,踏马而来,惊起了路上的尘土,他勒马后跃下,脸庞轮廓比年少时硬朗了些许,身姿又矫健了许多。

他站定后,目光与沈令晴望过来的眼神相遇,感觉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被她一句客气的“萧将军”哽住了。

许久未见过面,沈令晴看他神色不太轻松,虽然自己心情也没好到哪去,但为缓和气氛,她故作轻松,半开玩笑问,“你不会是来给我道喜的吧?”

他脸色一沉,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否认道:“当然不是!”接着道,“嘉远妹妹,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嫁给陆景昀?”

萧靖川的童年境遇和沈令晴颇为相似,萧家满门忠烈,战死沙场,年幼的萧靖川被接进宫抚养长大,沈令晴比他晚两年入宫,和他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他十七岁自请长缨,要为大雍平定苍西边境叛军,一战成名后被封苍西军统领,在边境驻守练兵,半月前得召回京,哪知一回来竟听到了沈令晴的婚事,顾不上其他便风尘仆仆赶来见她。

她和陆景昀,见过面吗?彼此了解吗?是……两情相悦吗?

他全然不知,忐忑地等着她一个答复。

“我和他素未谋面,何来愿意?”

她声音淡去了年少时的甜软,清透干净,连同着话语,像脉脉流水拂去他内心的不安焦躁。

“你不愿意,我定帮你退婚。”萧靖川承诺时眼底露出难以掩饰的郑重和灼热,尽管他思绪也很乱,一时找不到办法。

沈令晴压下心头万千思绪,佯装云淡风轻一笑:“我自有打算,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都要你来护着的小姑娘了。”

萧靖川顾不得这番似乎是在把他推开的话,还是追问道:“你有何打算?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我要去舅舅家请他帮忙,你也是刚回京吧,进宫复命了吗?”

“还未,正好顺路,先来找你。”

“快去吧,不然陛下要怪罪你了。既然顺路,就有劳萧将军,在我的马车前,策马护送我吧。”见他执着于帮她做点什么,沈令晴就给了个台阶。

萧靖川总算面露几分欣喜之色:“好。”

“多谢你。”沈令晴望着他淡然一笑,转身被小禾扶着上了马车。

她还是如年少时笑起来一样,眉眼弯弯,但脸庞褪去了稚气显出棱角,配上明艳大方的五官,一笑就让他乱了心神。

但萧靖川总隐约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他跃上马背,怅然驰骋着为身后少女坐的马车开路,他原以为她会和年少时一样笑着喊他“靖川哥哥”,原以为可以多看她几眼,同她坐下相谈,三言两语,即可解他岁岁相思。

萧靖川放慢了马蹄脚步,想再和她多待些时间,就像年少时,时常挡在她身前一样。

沈令晴坐在马车上很煎熬,他的归来像一根麻绳拧着她的心脏。

他在十七岁那年,在她含着泪的挽留下,忍痛离去,向陛下自请长缨出征苍西。

自他离宫后,种种欺辱纷至沓来,她被推入御花园的水池中,写好的文章被换成白纸后交给太傅,被褥里藏着瓷器的碎片,出席宫宴穿的衣裳被故意划破……

她也曾天真地找太后和皇后求助,太后和皇后虽然也待她不薄,但到底更偏心皇室子弟,只是换来几句对那两位跋扈的皇子公主不痛不痒的责怪,她只能学着谨慎提防,处处留心,像被关在囚笼里,直到及笄那年回到宁郡王府,她才真正得以喘息。

可是当时的萧靖川年轻气盛,他自然也没有错,他怕错失这个立下战功的机会,错失了继承家中满门忠烈遗志的机会,错失了加官进爵,能更好地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她当然不会怪他,只怪当时自己太脆弱,竟然那样过分地依赖他的保护,凡事应该都靠自己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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