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宝玉应承,我心中不禁一颤。三姑娘眼中迷茫,前方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去,而她身后无一人。
西海沿子到底是何处?我心中纳闷。前年听得琴姑娘说过,她小时随父到西海沿子买洋货,有打着联垂、带着金宝倭刀的真真国美人会做诗填词。此去一万七千八百里,如此山高路远,只能乘船而去。而海之凶险比陆地更甚八百万倍。
这里南安王太妃又说:“钦天监已择了日子,就月底出发。”有女官奉上黄历传予太妃与贾母,我亦上前查看。那日子正好是清明。贾母愁思满面,也只得点头陪笑,说道:“甚好,既已定了,想必圣上已安排妥当,一切任凭娘娘与司礼监指示。”
老太太紧握着三姑娘的右手,并将其拥入怀中。当下,王夫人忍不住伤心落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出了贾母院,直奔潇湘馆。紫鹃正在摆放餐具,桌上数样清淡佳肴。林姑娘——绛珠仙子,正坐于书桌前手执一卷书册发呆。一时菜肴摆好,婆子丫鬟出去,紫鹃来唤她吃饭,她才起身过来。见我在旁,亦是清冷面孔。
“姑娘,三姑娘要嫁到西海沿子了,这是怎么回事?”
紫鹃听见我说话,便四处张望。林姑娘拉着她一同坐下,示意她莫惊慌。
她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也坐着说话吧。”
我靠着熏笼坐下,她说:“西南打了败仗,朝廷要三妹妹去和亲,封了个永安公主。”一叹,又摇摇头,小声怒骂道:“无能的男人。打了败仗就要女子收拾烂摊子!”说着咳嗽了起来。紫鹃又是抚背又是斟水,如此这般才消停了。又缓了一会才吃饭,到底没吃多少就摆手摇头不吃了。紫鹃唤来雪雁收拾,自己扶着林姑娘坐到暖阁里,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比去年又重了些。”
“我不妨,不过是熬着些日子。只怕……”说着,又咳嗽了起来,比前次更甚。
王嫫嫫在外间听见,忍不住进来瞧了瞧,正要叫小丫头去前头传大夫。林姑娘却喝止了,摆手不让去。王嫫嫫只得作罢,叹了一口气,随近坐在餐桌旁边。
“嫫嫫,我不妨事的。生死有命,你且放心。”林姑娘此时呼吸急速,坐床边靠着紫鹃缓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了些。
“那些事就不想了,好好保养着,比什么都强!”紫鹃说道。
“你放下我,我躺一会吧。”紫鹃便把她轻轻往内移,待她躺平,盖上被子,才出来外间与雪雁等吃饭。
我在里间看着林姑娘,掐指一算,不过是一两个月内的事。下来前,警幻说的杏花仙子是三姑娘,那榴花仙姑是谁?贾家并无人在西北,难道不是贾家的人,更有其他奇女子么?我正自纳闷。外面忽然一阵躁动,便走出外间看视。
原来紫鹃等人才吃完饭,尚未收拾,便有小丫头传报:“宫里娘娘薨了。”此时众人议论纷纷,又不敢惊动林姑娘。想来榴花仙姑必是大小姐无疑了,她如此一走,怕是贾母撑不住。正自想着,里面林姑娘呼唤“紫鹃”,看来她已听见了,正起身要赶往贾母院中。
紫鹃说:“你不过去也无妨,身体要紧。老太太不会怪罪的。”
“不,我要去。”林姑娘说着,便向我伸过来手。
紫鹃扶她起来。我赶紧过去也扶着她,她低头向我耳语,我便把醉音姐姐早前送我的镯子取下,与她戴上。雪雁捧来一杯热茶,给她喝了。众人手忙脚乱,给她换上掐金掐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上大红羽纱白狐狸里鹤氅,束一条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两个婆子几个丫头打着伞围着她往前去。
外面果然下起了小雪,一时间把翠竹覆上一层霜。她抱着手炉走在竹林里,一身红衣在绿竹白雪中格外好看。雪中的她,眼若星河,犹如银河在里间荧荧生辉。都说琴姑娘美,比画中的还好,如今林姑娘可不是在画中么?再加几分柔弱,也比画中人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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