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天边出现一线赤红的光亮,些许暖意随着光芒挥洒,光亮从那一线不断扩张蔓延,侵占墨色的领地,黑夜被驱散,天夜将明。

暖人的阳光透过有些老旧木窗的缝隙,照在床上被白纱包裹的极为严实的人影身上。

苏异睁开双眼,光亮正照映着他的脸,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四肢都有些麻木,他想略微活动一下,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被药布包裹着,难以移动分毫。

心底无声的苦笑一声,虽然他伤势不少,但被包裹成这个样子,委实有些夸张了。

房门被推开,小鱼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脸上一片苦相,嘴里还不住的碎碎念着:“少爷怎么还不醒,顾姑娘一直说快了快了也没个准话。”

走近床边正迎上苏异明亮的眼眸,小鱼先是微微呆滞,随后忙将汤药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少爷,你醒了!”小丫头惊喜的叫道。

苏异想点头,却发现那厚实的药布已将他脖颈之间撑满。

“嗯,醒了。”

开口后有些惊诧于自己喉间竟然没有任何不适。

即便不清楚具体的时辰,想来他也躺了不短的时间,按理来说此刻说话喉咙总会因久未进水而有些难受,看向小鱼的目光越发柔和。

“我去告诉顾姑娘!”小鱼欢快的叫着,不等苏异说话便又立即跑了出去。

看着她如此毛躁,苏异无声的笑笑,自己身上这多的惊人的药布,想来也是她的杰作。

不多时,小鱼便叽叽喳喳的领着顾意进来。

“感觉怎么样。”

再度看到张惊心动魄的脸,苏异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顾意走到床边,狭长的眼睛微眯,俯下身子看着他,眼眸之中藏着欢喜。

苏异此刻无法转头,闭上眼睛又觉得不礼貌,只能与顾意对视。

或许,他也没那么想躲。

与他对视片刻有些脸色有些发红。顾意只能装作打量他两眼,可惜除了五官处都留有一道缝隙之外,其余地方都被药布盖着看不出什么。

顾意起身,装模做样的轻咳了两声:“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苏异没有点破她的窘迫,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此刻他那张被隐藏在药布之下的脸,只怕也比顾意好不了多少。

“多亏小鱼照顾,现在说话嗓子也不干痛,想来是亏了她不厌其烦的总喂我喝水的缘故。”

话音落下,房中竟突然陷入了寂静,小鱼欲言又止,顾意却微微皱了皱眉,脸上带了几分委屈。

“怎么?”苏异觉得气氛不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小鱼怯生生的道:“少爷,你睡了两日多,都是顾姑娘不分白天晚上的一直给你喂水喝。”

苏异这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多么不合时宜的话,若是能动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有些讪笑着想换了话题道:“辛苦顾姑娘,小鱼,我总说你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你看给我绑的像什么样子,我觉得少说也缠了十几层,哪有人这样绑药布的。”

他话刚出口,就听见顾意幽幽的说道:“这些药布,也是我给你绑的。”

阳光愈强,苏异却感觉房内没有先前暖和了。

按他所想,顾意常年在外与妖邪厮杀,应该受过不少伤,对如何处理伤口应该极为擅长,实在不该如此...草率。

似是知他心中所想,顾意将目光瞥向窗外。

“我时常受伤,但从未像你这样弄你的浑身是伤,且因体魄够强,大多只需简单医治便好,你没我这般体魄,自然要包裹的严实一点。”

被顾意这样呛了一句,苏异也只能不住的说着是,却在暗地腹诽着,怎么不想着给自己找个大夫看看,非要自己动手么。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小鱼左右看了看两人,见到顾意给自己使了个眼神,忽然轻声笑了笑,“少爷,顾姑娘,我先去准备饭菜,你们聊。”

随着小鱼轻快的走出房门,苏异与顾意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更显尴尬起来。

还是苏异先尝试着打破僵局:“对不起了顾姑娘,我刚醒来,脑子有些慢…”

顾意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下去,自己反而解释起来:“也是我关心则乱,你从前身子弱,虽然突破一品武夫,但被元神压制了这么长时间,总不如一般武夫那样健壮。”

“且即便是突破,也只是比以前好了些,元神压制仍在,那能影响到墨泉的元神之力,可不是一品的体魄可以承载的。”

“加上你初初突破便用那般强横的手段,接着又受了重伤,身子上有不舒服的不要瞒着,要说给我听。”

苏异听着心中一动,他究竟是怎么突破一品境界的,是如何伤到墨泉的,这些顾意都没有追问,她只是仍担心自己的病症。

一切顺遂便好,我不问。若有不顺,记得说给我听。

“嗯。”

苏异不知该如何答,好像该多应承她一些,又好像不该轻易许诺那么多,只能从嗓子里挤出这么一个字来。

顾意拨弄了两下从鬓角垂下的青丝,温暖的日光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之上,看的苏异有片刻的失神。

似乎并不在意苏异怎么回答,顾意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我当时见你伤的重,便想着尽力给你包扎好,别留了什么外伤,至于内伤我从于岩那里讨了两颗上好的疗伤丹药,还想着多给你喂几粒,于岩不让,说是吃的多了对你的伤势并不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

苏异听着心生愧意,她如此上心,自己那些无心之言实在不该。

“顾姑娘,方才是我不对,不该乱猜。”

顾意闻言倏然一笑:“这是做什么,我说这些又不是想让你道歉的,现在看看这药布确实是包的有些夸张了。”

她将小鱼放在桌上的汤药取来,用勺子翻弄着,想让它凉的快些。

“在武道一途,我自认算有些天赋,如今只说境界,我应该算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天资比我更强之人也不是没有,我能有现在的修行速度,更多是因为我想的简单,不会的招式法门就多练几遍,打不过的妖邪只要他杀不了我,就能再试几次。”

“这些都是只要用心努力就有可能做到的事,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捷径了。”

虽不知她为何说这些,苏异也没有打断,只是耐心听着。

用心努力是这世上最难的事,顾意却将它视为捷径,或许与人不同,但于己无愧。

“武道可以如此,但旁的事却不能,世上有太多并非用心努力就能达成的事,即便心有愿景,也不过只是愿景。”

“所以我才要做天下第一的女子武夫,旁人都觉得我志向高远,其实不是这样的,是我真心认为世上为什么有比这更简单的愿景了。”

她侧身坐在床边,想将凉的差不多的汤药用勺子送进苏异口中。

正要动作时看了此刻被蒙的结实的苏异又将勺子放下。

一手持汤药,一手并指如剑,葱白的指尖上浮现一抹剑气缓缓放在他的脖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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