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抱着母亲哭了一夜。房间的门被狂风猛烈的吹开,寒风直灌进屋子里。

我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躯体,总觉得她还像以前一样怕冷。

我来不及想为什么母亲身边没有一个婢女,就连整座府就跟荒凉破败了很多年一样。

我出生很晚,无亲生姊妹长兄,父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娃。

父亲一直都很爱母亲,这一生只有母亲一个人在他身边。夫妻俩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我从没想过他们离心。

天逐渐蒙蒙亮,大雪也终于止了。

我有些晕头转向,当父亲踏着晨曦走进来时,我还以为母亲醒了。慌张地喊了好几声母亲,而来人用温柔的大手抱住了我和母亲。外面还有些寒风,这下彻底挡住了。

父亲没说话,我却发觉父亲抱住我们的手在激烈的颤抖,时不时还能听见费力压抑的哽咽的声音。

母亲真的走了,走得寂寞。

父亲轻柔地松开我们,他捧着母亲的脸仔细看了许久,我真的很冷,差点就要睡着了。朦胧之际,我看着父亲强忍眼睛里的泪水,紧紧抿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用他那不停颤抖的手覆上母亲的眼睛,将母亲的眼睛闭上了。

我还是不要说话,让父亲好好和母亲说说话吧。

可父亲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母亲的面容,如时间静止。父亲倾身,在母亲的眼睛上留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我不知道这个吻代表着什么,我只知道父亲真的很爱母亲。

后来再醒来,我已经躺在了床上,父亲正坐在我的床旁边。

他呆滞地看着院子里只剩下半根树干的梅花,地上只有星星点点的一点红,其余都被大雪覆盖了。那些梅花都是母亲亲手栽的,可惜都死了。

我原本想开口,却先听见父亲自言自语起来。

他说,徐家快灭了,慧茹先走是好的,不用多受那些苦。近日陛下被奸臣蒙惑,强令邓家姑娘入徐府为女。都是可怜人,是我没本事,让那宋峦得了逞去。原是想让那男娃留在府中,以后能护着小满,可惜他有自己追求的道,一个人就这么离开了。说起来也是我的自私,将希望压给一个年轻人,他们都还只有十多岁......

我看着父亲的后脑勺,没由来的鼻头一酸,又哭了。

父亲听到了细碎的动静,回头瞧我,着急地问我为何哭了。我抽泣不停,直摇头。

父亲温和地笑了笑,摸摸我的脑袋,说我有一个新妹妹了。我盯着父亲的眼睛,父亲竟一时沉默了,他或许在想该怎么编的美好一些。

父亲说,若是以后父亲去寻了母亲,一定要和邓家姑娘一起活下去,相依为命,彼此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我问那邓家姑娘为什么要入徐家为女。父亲吞吞吐吐,只好说邓家女的父母为人不善,早就死在断头台,而为何入了徐家,是大臣上书血谏而来。

我第一次听父亲说这些,父亲苦笑,只字没提徐家的灭门,只是同我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其实我都没信,父亲应该也猜到了。

后来父亲干脆没有去上朝了,一直待在家里,邓家姑娘是公公派人送来的。

由于家里的下人都没有了,所以邓家姑娘来到家里后都是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我问她习惯吗,邓家姑娘先是叫了我好几声阿姐,才说自己有家已经很好了。

我笑她说的话天真,有家?在下一刻,下一天,接下来的某一个时刻,徐家就不会再存在了。

邓家姑娘或许知道,但是大家都不曾说在表面。

徐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父亲对着一个小侍卫弯曲了膝盖。他卑躬屈膝,不停地在别人脚底下磕头,嘴上求着侍卫放过我和邓家姑娘。

那侍卫嘲笑父亲姿态难看,一脚便把瘦弱的父亲踹倒在一旁。我和邓家姑娘紧紧靠在一起,手里死死地握拳,我的眼睛瞬间红了。

抄家的头子是个中年人,他看着府里荒凉的样子,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嘴上嘀咕道徐相不是贪污国库千万两白银,私吞黄金百万两,连个下人都没有?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头子,什么白银,什么黄金?父亲一生清廉正直,怎么会做贪污行贿一事?

邓家姑娘早就害怕地泣不成声。我偷偷问她那头子说的可是真的,邓家姑娘哭着摇摇头,说是宋尚书谗言蒙骗陛下,这一切都是个局。

我皱着眉问你如何知晓,邓家姑娘彻底哭出声来,说自家亲人就是这么死的。

那邓家姑娘被送给徐府做女儿,很显然就是很强的讽刺,既伤害了邓家人,也讽刺了徐家人。

宋峦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

我咬紧牙关,感觉到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口腔,我看见父亲头破血流。

那些侍卫将我和邓家姑娘绑了起来放在一旁。笑说要让我们好好看看徐相是如何死的。

说完便用力在父亲身上捅了好几刀,父亲难耐,狠狠吐了几口鲜血,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我忍不住泪水,可我不敢出声,我怕激起那些坏人的兴奋感,让父亲更加痛苦。

父亲似乎已经痛得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嘀咕着什么。鲜血从他身上的无数伤口中汩汩涌出,将他的衣衫浸染的一片猩红。父亲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痛苦地颤抖,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生命在艰难地挣扎。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凭着最后一丝顽强的意志,用手肘撑着地面,一寸一寸地向院子外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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