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听到那句诵读声,心里一阵颓唐。

他只是为了应付诗会上的“以诗会友”,方便完成“任务”。

真没想过要出风头,更没想过那什么流芳百世。

怎么这些儒生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逮住一首好诗就读个没完?

一旁的赵守贵听到声音后,朝两人做了个手势。

示意他们放缓脚步,不要打扰了主人家的雅兴。

三人缓步绕过几株夏日茶花,便见零碎青石铺就的小径尽头,一位身穿白衣的儒生背对他们看着一片荷花池。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苏柏龙用略带惆怅的腔调结尾,许是察觉到有人到来,便转过身说道:

“几位见笑,还请到这边坐下说。”

“叨扰探花郎了。”

赵守贵抱拳一礼,走了过去。

陈逸和周德安两人有样学样的跟在他身后。

待几人落座,苏柏龙打量了一番,脸上恢复淡然。

“赵捕头,不知昨日刺客之事结果如何?”

赵守贵粗犷的脸上露出一抹讪笑:

“不瞒苏探花,活着的那名刺客还未招供。”

“我等今日来此拜访,也是希望能从您这里找到些线索,以方便后续调查。”

苏柏龙点点头,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苏某知无不言。”

赵守贵眼见他如此配合,便不再客套,直言道:“不知苏探花近日是否与人结怨?”

“没有。”

苏柏龙微微摇头,“科举之前,我一直都在学宫里跟着林师学习。”

“考中之后,周遭除了同窗外,便是京都府外来的同期考生。”

“大家聚在一起,都是吟诗作对,以礼相待,并无任何冲突矛盾。”

赵守贵取出随身册子写了几笔,继续问道:

“除了仇怨外,是否有与人争相斗艳之事?”

“争相斗艳?”苏柏龙微愣。

“咳咳,”

赵守贵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词,只好直白的问道:“就是你是否与人同时看中某位花魁?”

“噗。”

陈逸本也在纳闷什么是“争相斗艳”,而听到这个解释后,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旁边周德安也想笑,却是强行忍了下来。

只不过从他身体不断抖动能看出他也忍得很辛苦。

赵守贵听到动静,老脸泛红,不由得瞪了两人一眼。

苏柏龙哑然失笑,不禁拱手道:“苏某从不去烟花绿柳之地,未曾看中过花魁。”

赵守贵收回目光,索性不再文绉绉的,直接问道:

“恕赵某直言,苏探花你一没和人结仇,二也没与人冲突结怨。”

“那你可知那刺客为何行刺你?”

“这正是苏某奇怪的地方。”苏柏龙脸色神情认真回答道。

那样子似乎想说:查案子该是衙门的事情,也该是你们告诉我真相才对。

赵守贵脸上不由得更显尴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问询下去。

而陈逸看到苏柏龙的表情动作,心下却是一动。

苏柏龙的表情神色乍看之下的确没问题,但仔细一想——他太过坦然了!

试想一个人刚刚高中便遭遇刺杀,这样的落差感之下应是会有过激举动才对。

比如咬牙切齿要深挖敌人对手,比如表现得不自然略微惶恐。

又或者不明真相危机来自何处的话,便会躲藏起来,以保全自身。

无论哪一种,都不太可能像现在这样待在家里,吟诗作对超然物外。

想至此,陈逸悄悄碰了下周德安,直接起身道:“苏探花,头儿,我出去方便一下。”

赵守贵又瞪了他一眼:“快去快回。”

陈逸点点头,快步出了庭院后宅。

而周德安注意到他刚刚的示意,便也讪笑着说:“两位大人,我,我也……”

“走!”

“哎。”

赵守贵看着两人离开,心下暗骂这俩夯货,嘴上却干巴巴的找补道:

“抱歉,他们来之前水喝多了。”

“人有三急,不能免俗。”

苏柏龙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陈逸模样,好似在哪里见到过,便问道:

“不知两位捕快姓名?”

赵守贵倒也没隐瞒:“前一个名叫陈逸,后面那人名周德安,都是衙门老人。”

陈逸?

苏柏龙低头思索一番,不由得回想起稚童时期的一位同窗。

不过那位同窗可是武安侯陈太平之子,想来不可能待在衙门里。

“苏探花,他们有什么不对?”赵守贵看到他神思游离,不由问道。

“没,只是想到些事情。”苏柏龙只当是个巧合,便继续道:“赵捕头继续吧。”

“好……”

另外一边,陈逸和周德安两人找到茅厕放水回返。

“你的意思是探花郎有所隐瞒?”周德安诧异道。

“有可能。”

陈逸一边打量这处宅院布置,一边低声道:“虽说没有十足把握,但七八成还有的。”

周德安兀自不解的问:“那他为何要隐瞒?我们查清案子对他有好处啊。”

“无非两点原因。”

陈逸道:“要么对手势大,让他不敢查下去。要么他另有顾忌,担心牵连其他人。”

“那,那他就不怕对方再次出手?”

“怕该是怕的,但想来应是有几分把握笃定对方不会再次出手。”

陈逸记得先前那两名刺客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要杀苏柏龙,他们的目标只是破坏诗会进行。

而且诗会里那些儒生实力不弱,真想杀苏柏龙,至少也该派更强的人行刺。

联想到这些,陈逸不免也好奇这刺杀背后的原因。

“待会儿你直接挑明问他,看他如何作答。”

“好。”

周德安记下这些,却也狐疑看着他:“那你呢?”

“我从旁再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啊。”陈逸理所应当的说。

实际上他只是单纯不想表现自己而已。

“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配合你!”周德安露出笑容,一副信了他的样子。

两人一同回返,便见赵守贵已经拿出诗会名册,正询问苏探花:

“这田一田二就是那俩刺客,你看其余人里是否还有不该出现在诗会的人?”

苏柏龙仔细看后,摇摇头:“都是先前给过请柬之人。”

“请柬?那这刺客所拿是何人持有?”

“我不知。”苏柏龙再次摇头。

“那你可记得有哪一家接了请柬没到?”赵守贵追问道。

“自然清楚,昨日有四位同窗因落榜心情不佳未到,有一名公务在身……”

赵守贵将他所说一一记录,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松了口气。

询问大半,总算有了些收获。

自始至终,陈逸都在观察苏柏龙的神色。

他可以确定刺客不是这些没来的人安排的——

不仅是因为这样做太过明显,容易追查,还有苏柏龙的直白坦然也很不对劲。

种种迹象表明,苏柏龙心中早有猜测人选,只是不想说而已。

这时,周德安突然问道:“苏探花,我想以您的聪慧,心里已经有了目标吧?”

苏柏龙闻言一愣,接着故作不懂的看着他,掩饰道:“我不明白周捕快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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