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迈出去的前脚被莫名而来的寒气冻结在原地,万千思绪在疲乏的表层下炸开,蛮力地向外钻,就连沟壑都被磨平,所有的脑细胞都一瞬间沸腾。
这个端口原来是他的吗?这样一切好像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低下头,我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眼前的男人就连脸上都是伤痕,粘着沙尘,充满沧桑的褶皱和胡渣,不过最奇怪的是,莱恩的双眼很不自然,感觉很呆滞和整个人完全不对付。他的脖子上有一道通向后脑勺的疤痕,应该就是去除端口留下的。
似乎是一副义眼。原来有过残损吗?那也就说明之前影像里的漆黑很可能因为没有了视觉输入而造成,那就不存在织物和皮肤的摩擦声了,那应该是沙尘的声音。
“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里不方便我们对话,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听他说昨天角斗场一事结束已经到了深夜,我赢下比赛后昏倒了。昏倒了很长一段时间,到楼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他把我带到了之前的“窑子”附近,也是在同一栋楼里,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库房。点开一盏油灯,我便看到了睡在一边的杰莉,侧着身子,似乎做了一个好梦,睡得很香。
轻轻放下两张椅子,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
“在大概四五年前,我接了一个活,是帮政府去修一个资源仓,也就是这里。我也带了不少伙计,按理来说,我们是占优势的,没想到最后全部被政府的人给卖了,我失去了一双眼睛,和一大把兄弟。”
“罗宾把我们剩下的人都关押了起来,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在被去除端口前录下过一段画面。”
“然后端口被拆了,所有和我一起的人都被拆了端口。我想办法把自己的藏了起来,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和兄弟们去帮他们的狩猎小队出去搜刮,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们找到了溜进城的办法,可惜又死了一堆人,我为了断后,没办法只能留下来,让其中一个我最信得过的兄弟‘马丁内斯’把我的端口带回城里。”
他把烟叼起,打开火机的瞬间,瞥到了边熟睡的杰莉,又把烟收了回去。
“端口是在我认识的义体大夫那发现的。”
他呆滞的义眼似乎都要扭曲了,如挣脱枷锁的野兽,他抓住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哪怕钢筋混凝土都会被立刻折断,好在他恢复了理智。
“不好意思,马丁内斯绝对不是那种人。我不管你是怎么获得这个端口的,他一定也遇到了麻烦,所以……端口才……”
我咳嗽了一会,才缓过来,说道:“没事,我也相信,血脉的伙计绝对不是那种人。”
他盯向了油灯里的火焰,光影在他脸上变化着,沉默了片刻,他又说道:“你应该是城里的吧,不过为什么会天上掉下来?”
“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没关系,”他晃晃手,继续说:“我不需要知道,你要记住,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说为好,你在擂台上的表现我看了,虽然连街道混混都比不上,但是至少打得正直,都是有苦衷才来的这里吧。”
“确实如此。”
“既然你是城里的人,她怎么样?”
“她?”
“就是海伦·奎因,我的妻子。”
说的就是疯婆子吧,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本名。
“她开了一家酒馆,生意不错。”
布满伤痕的嘴角,难得的微微向上挤出来,在油灯的火光映射下,他的脸上多了一丝暖意。
“希望一切都好吧……今天罗宾让你调查水肺的事情怎么样?”
“我把地图带回来了,你看一下。”
看完地图后,莱恩表现得有些激动,指着近海的狩猎圈,说道:“这里的管道是OT科技的,他们在沙漠地下有一个隐藏的军备工厂,当时我们和政府的部队就是通过他们的管道到外面来的。”
“他们为什么不走官方的大门?”
“当时他们说是秘密任务,所以不得光明正大的申请,我们是被派遣的一方,而且还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也没有异议的余地。”
“那不就是明摆的陷阱?”
“的确,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苦笑,“估计现在城里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本来是想让马丁内斯回去稳定血脉的,听你这么说,感觉一切都完了。”
“那你打算回去吗?”
“当然,也得把这两个孩子带上,他们太苦命了。”他站起了身子,然后和我嘱咐:“我会想办法和你一起去勘探的,到时候不要让别人引起误会,在这片沙漠里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如果要万无一失地离开这,就好好听我指示,不要和我有太多的接触,一定一定,我们是相互不认识的。”
随后便打开了一点门,左右观察了一下才完全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我长叹一口气,依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混浊的黑暗。不得不承认,小时候自己向往的特工生活,完全就是天方夜谭,这和酷不酷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的煎熬。
我把阿布霍德榨出来的水,喝得一滴不剩,毫无选择,口里的腥臭味,我也逐渐习惯了,身体好像已经不再排斥这种野蛮的生活方式了。鲜艳的红色是沙漠的颜色,血腥味是沙漠的气味。沙漠最恐怖的地方,并不是象征着死亡的恶劣环境,而是能逼迫生物本能让其适应环境的速度之快。仿佛是骑上了没有刹车的载具,在这片沙漠只有不断奔驰。
我看向旁边的杰莉,不知道刚刚她是动了还是怎么回事,盖在身上的外套掉落在了地上,我帮她拾起来盖了回去。
“弟弟……”
她说了句梦话,像任何一个生活在父母怀抱下的孩子一样。
很快,我也在椅子上睡着了。
醒来已经到了下午,点燃油灯,躺在旁边旧床垫上的杰莉不见踪影,库房里唯一的改变就是从门缝里映射出来的一道红色的线——是夕阳的光穿过细小的门缝留下的。
睡眠质量不尽人意,身体特别僵硬,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走出库房,来到这栋楼外。
建筑之外,沙尘滚滚,从西南方沙漠里起了一阵阵大风,看见了两个营地的工人拼命往远处一栋摇摇欲坠的大棚赶,提着一大袋工具和材料。其中一个人不小心在路上摔倒了,风沙立刻就把他半个身子埋了起来,另外一个人想去拉他起来,却被风吹散了重心,也栽到了沙里。
风也是热的,我是如此细致地感受到身体水分的蒸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我变成了一颗被沙漠含在嘴里的糖,身体快速融化和变形。
我只能眯着眼,夕阳此时此刻闪烁着鲜红色的光芒,空中的沙尘也掩盖不了。这个时候看来不应该出来,我转身又回到了楼里。
刚好遇见了从“窑子”里出来的黑裙女人,她快速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朝我吐了一口烟,从我身边走过,上了楼。
然后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她身后显现出来,提起裤子,把皮带拼命往扣带里钻,没有注意前面,撞到了我身上——罗宾光着上半身,叼在嘴里的烟头被一口吸到底,火星瞬间熄灭。
“你怎么在这?”
“之前在这睡着了?”
“操了,我忘记给你安排住处了,昨天晚上基本没睡,你走了我就睡着了,没事,我待会让人捎你过去。”他听到了什么声响,靠近窗边,把百叶拨开,像枪膛抛壳一样把口里的烟头吐到地上。
“他妈的,是沙尘暴,我说了早点完事,傻女人,又把正事耽误了。”他骂骂咧咧,掏出便携端口——酷似过去智能手机的设备,不过功能要强大得太多,几乎和颈部端口差不多。
“算了,等会吧,我得去解决下事情。”罗宾把便携端口收进口袋,头也不回得直接出了门,消失在了沙尘之中。
我走到“窑子”边上,往里看了一眼,除了一些玩着女人,罗宾的手下以外,不见杰莉的身影。看来她去了别的地方,等她自己回来吧,也和莱恩说的那样,别去和这里的人接触得太多。
我回到了库房,继续研究起了地图。
这张地图并不是那么明确,毕竟是手绘的地图,所以有些东西还是要标记出来。我找了一块空地,把地图铺在了上面,又拾来几块酒瓶的碎片,放在地图一旁。
绿洲在66年的时候把非洲的中部和东部,大洋洲包括澳大利亚的部分以及亚洲南部和东南部基本重构,印度洋不复存在,化作了太平洋的一部分。建立了一个3200万的人造大陆,相当于4个澳大利亚,或者是55个马达加斯加岛。
当然这么庞大的工程给环境造成了巨大影响,沙漠化和气候改变,板块坍塌,非洲的植被面积下降迅速。但是这也形成了奇观,哪怕原来位于撒哈拉腹地的泰内雷居然也能临近太平洋。不过之后的30年里因为未来计划,资源消耗陡坡式扩大,绿洲周围的地形也有所改变。就拿临近非洲北部和绿洲接壤的这部分来说,因为地壳活动已经出现了断崖和裂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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