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细雨乍歇,浓云初散,如洗的天空中,薄云如烟似雾,仿佛被泼散的墨,融入水中,随流云晕染,悄然无声地在天地间绘出一幅韵味无穷的水墨画卷。
在这幅画卷中,最动人的,莫过于碧水湖畔,荷叶从中,轻舟莲女,软糯吴语,清亮的歌声萦绕在蒙蒙雨雾中,给这春末的太湖夕景,平添几分生气。
然而,在姑苏城中,却有一条街,与这清灵秀逸的景色格格不入。
这是一条铁匠街,从街头到街尾,三十三家铁匠铺,每日十二个时辰从不停歇,叮叮咚咚的打铁声,成为姑苏城与众不同的一道独特景致。在这条街上,从农具锅具刀铲到十八般兵器,只要你说得上来的铁器,这里都能买到,哪怕这世间不曾有过的,只要你画得出来,铁匠们就做得出来。
这样一条街,看似做着最下等的生意,却是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
长街上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佩剑带刀的侠客,形形色色的服饰,混杂不一的口音,显然大多并非本地人,而是来自十国二十六城的江湖客。需知当今世上,若论兵器之首,莫过于剑。若论神剑之首,莫过于越。
越民铸宝剑,出匣吐寒光。当年越国剑神欧冶子一生铸剑无数,留于世间的名剑有八,乃是昔日为越王所铸的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五剑,后来为楚王所铸的龙渊、泰阿、工布三剑。吴越之战后,越国名剑皆归于吴,夫差喜不自胜,命人举办此次试剑大会,一则悬赏天下,若有巧匠能铸剑胜过五剑者,赏金万两。二则昭告江湖,若有剑客能于试剑之日技压群雄者,可得名剑一柄。
天下熙熙,皆为名利。
姑苏试剑,名利双收,如何能不让天下人趋之若鹜?
即来姑苏,这铁匠街自然不可不来。三十三家铁匠铺这几日都忙得不可开交,只不过其中生意最好的,还是莫过于三家兵器店——薛家剑,风家刀,王家枪,店中无不挤满了这两日进城的剑客。
然而,有荣必有衰,这铁匠街的尽头,却有一家打铁铺,无刀无剑,门可罗雀。只有个大汉**着上身,架着块生铁在反复锤炼,火花四溅时,偶尔有火星落在他身上,遇到他一身的汗水,发出滋滋的声音,冒出股白烟,转眼消失不见,而他的身上,却丝毫不见伤痕。
“有剑么?”
一个青衫女子头戴斗笠,牵着头黑驴在他面前停下,忽而一问。那声音脆生生的,不似吴越之地女子的软糯,如同黄莺儿般的活泼,却丝毫不受周遭人声打铁声的干扰,清晰地传入那大汉的耳中。
“没有!”大汉干脆地应了一声,连头也不抬,继续重重地一锤锤砸在手中的铁砧上,每一锤下去,声音低沉黯哑,并不似隔壁那些打铁铺里里那些清脆响亮的锤炼声,不像是在打铁,倒像是在打桩,一桩桩砸入污泥,绵软无力。
“有刀么?”
“没有!”
“有枪么”
“没有!什么兵器都没有!”大汉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口气格外的冲,压根没有半点揽生意的自觉。
“有钺么?”青衫女摘下斗笠,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虽是一身短打青衣,布巾束发,依然灵秀动人,笑盈盈地站在黑驴旁,对他的恶劣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反倒笑得格外明丽。
“咣!——”
这一锤显然砸歪了,没落到铁砧上,反倒砸到了旁边的架子,只一锤,就将那生铁铸就的架子砸跨,顿时稀里哗啦地从上面掉下一堆残刀断剑废铁块。
那大汉压根连看也没看被他砸毁的东西,扔掉手中的大铁锤,一个箭步就冲出了铁匠铺,蒲扇大的巨手一伸,抓住那青衫少女的双肩,将她整个人拎起来,转身又冲回铺子里,穿堂入室,直接进了内院,方才放手。
“青青?你是青青?”
大汉看着面前的秀丽少女,搓着手,瞪着眼,面膛赤红,原本昂藏七尺的男儿,如今居然露出些许羞涩之意,若非她这熟悉的话语,光看模样,完全与记忆中的女娃儿对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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