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
刺史府第的门匾,已换成了“观察使府第”!门旁,彩灯高挂,奴仆衣着一新,恭迎着致贺的宾客。贺礼络绎不断,贺喜声噪杂不绝……。
夜色悄悄降临,烛灯更显喜气!
朱范和众官员亲去出府,候在门外,似是恭迎更为尊贵些的嘉宾,要大摆贺升迁夜宴……!
不多时,有家仆遥指西街嚷道:“来啦,来啦!”
众官员顺指望去,只见远远的一顶八抬大轿,十二名护从,威威风风地开来!渐渐近前,这十二名护卫随从个个都是腰粗五围,肩阔三尺!袒腹露乳,胸毛如刺;走起路来一摇三摆,如同黑熊赤貔,壮牛莽象的凶汉!就连八名轿夫,也是身高力大,虎狼之躯,煞神一般!令人不寒而慄,畏缩不前……。
大轿来至府前,侍从分立,掀开轿帘,自轿中钻出来的是武官模样的人!只见他帚眉豹眼,偌大的身躯,比十二侍卫太保更为威武凶猛嚇人!
朱范向前迎上,抱拳揖礼,口称:“下官朱范,恭迎刘节度使驾临敝府赴宴,不胜荣幸!”
那节度使原来是刘宗!郓、曹濮一道三州的太上皇呀!他挥挥粗壮的手臂,声如雷动,说道:“哎哎……,朱老弟!你荣升郓曹濮一道观察使,属朝廷委派大员!咱们已经平起平坐啦,还称什么下官哪?哈哈……!”
“不不!老弟的实职还是个副节度使嘛!怎能不称下官呢?”
“哎——,今后兄弟相称,不分尊卑啦!”说完,那刘宗摇动身躯,大摇大摆径直入府,若无旁人!那十二名随从大汉连同轿夫也跟着鱼贯而入,根本不把朱范和众位恭迎官员放在眼里……。
朱范气得唾了一囗,随后而行!其他众官哪敢喘半囗粗气?
大厅红烛高燃,如同白昼!酒席大摆,丰盛不亚于朝廷!燕窝猴头,鱼翅熊掌,山珍海味,南北大菜,应有尽有!名酒有云贵茅台,长安西凤,还有曹州名酿——龙氐芝女圣酒;陈王曹植所酿,亘古泉老窖!香气浓郁,酒气回荡,令人垂涎欲滴!
刘宗挽臂先自饮一碗,大笑道:“哈哈……,朱副节度,你搞得太丰盛了,菜不必多,名酒大大地呈上就够啦!”
“是啊,是啊!”十二随从太保见主子全无礼仪,也是先自豪饮数碗,附和称道。
朱范已恢复了常态,恭奉着说:“难得请动刘大节度和十二太保,哪敢吝啬半分?您是下官的顶头上司嘛!”
“哈哈……!”刘节度狂笑不已,接着说道:“朱老弟,莫这么说!前些年我就佩服你的胆略,那时你发兵掠地,临州各府都敬畏三分,为我老刘杀出了威风!今后咱哥俩统管曹郓濮一道的天平军,不要分你我!”
朱范笑道:“好!蒙节度使看得起,今后就请您再看看老弟的手段!”
刘宗也大笑道:“你是观察使,可不要向皇上说老刘的坏话哟?”
“哪里?哪里?观察观察,有职无权,还不得观您老兄脸色说话?”
“聪明,聪明!其实皇上能奈我何?”
“是啊!为了情谊,我敬节度使一碗!干!”
“好!干!”刘宗仰面挺颈,牛饮而进!
众人齐赞:“哇——!节度大人好海量!”
朱范又道:“岂止节度大人!十二太保更是个个鲸吞豹饮,酒量大的惊人!来,我再敬十二太保每人一罈如何?”
十二太保听了望望刘宗,刘宗高兴地说道:“喝吧,喝吧!朱刺史……不不,朱副节度盛情,却之不恭,今后也是你们的上司啦!喝吧——!”
“谢副节度!”十二太保齐声揖拳,每人提起一罈,“咕嘟嘟”瞬间喝了个底朝天儿!
酒宴上又是一片欢呼叫好,刘节度更为高兴,抓起两罈说道:“本节度也喝给你们看看——!”
不一会儿,两罈俱干,刘宗顺手将空罈一举,一交神力,瓦罈粉碎如末!
“好!好!节度使真乃西楚霸王再世!先朝叔宝敬德也不及也!”
“哈哈……”刘宗和十二太保狂笑轰然!大咧咧俨然不可一世!
朱范站起身来说道:“久闻节度大人酷好手博!又听说你手下十二太保个个手搏无敌!下官斗胆,请太保们一博助兴!若何?”
刘宗闻言,大声应道:“好!朱副节度使有此豪兴,熊王、狮王、虎王、象王!你们各选对手,放手一搏,助我等酒兴!”
“遵命——!”
熊狮虎象四王应罢,各自换出牛王,驼王,猩王,罴王;又唤出蟒王,蛟王,鲨王,鲸王,配好对子!原来其他八位太保皆是他们徒儿……。
八人四对跳到厅前院中,灯笼高挑,各摆门户,风车儿似的转动,展开了激烈死命的搏击……。
这唐代手搏,类似摔跤,又近乎散打,柔道!刘宗这位节度使,除平时好饮之外,就是酷嗜让人手搏逗乐!而且非得以死相拼,斗得鲜血淋漓,这才高兴!直至双方精疲力竭,方肯罢休!
为此,他专门豢养了许多手搏之徒,以供其乐,也是他的保镖。这十二太保是最为强悍的杀手!刘宗本人也时常下场搏斗,只是他身强力大,许多人皆不是他的对手……。
这时,牛驼猩罴和蟒蛟鲨鲸八位太保,己斗得气喘如牛,力竭虚脱,加之酒力大作,不一会儿,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啦!
众官员由喝彩若狂,渐渐变得目瞪口呆,直看得心惊肉跳,大汗淋漓……。
刘宗独自在狂饮狂笑,兴至极点!
朱范叫道:“为节度使和熊狮虎象四王敬酒!”
家人应声而来,向每人各自献上一罈长安西凤烈酒;众皆开怀豪饮,全不为八位太保的虚脱而担心!
朱范说道:“节度大人,若请得动熊狮虎象四王一博,岂不令人更为大开眼界?”
刘宗高兴的说道:“好——!你们四王一博,本官和朱副节度都有重赏!”
朱范听了,觉得理应如此,重赏之下有勇夫么!他叫道:“取四百两黄金出来!胜负皆有赏赐!”
四王听了,大笑道:“哈哈……,朱副节度果然豪爽!我等当竭尽全力施为——!”
熊王斗狮王……!
虎王斗象王……!
果然较之前场又是一番更为凶猛勇烈景象!只见四王吼声如雷,狮扑虎跳,熊抓象摔!众皆瞠目吐舌!刘宗更是全神贯注,以观胜负……。
这时,熊王胜狮王,虎王胜象王!场中欢声雷动,熊虎二人趾高气扬,狮象两条大汉又被抬下……。
朱范有意赞道:“刘节度手下壮士果然不凡,个个简直如天神降世,无人匹敌呀!”
刘宗大笑道:“哈哈……,哪里,哪里?朱副节度麾下如何?有无高手?”
朱范道:“下官哪里去寻这等天神人物?只怕有人上去,一搏即溃喽!”
“哈哈……!”刘宗更加狂笑不已,浑身黑肉乱颤,坐椅欲断!
笑声未毕,只见朱范身后跃出一人,走到刘宗面前,说道:“刘大人,末将愿向熊,虎二王讨教几招,请大人恩准!”
刘宗朝此人看去,只见他中等身材,蜂腰炸背,不禁转首向朱范问道:“此人姓甚?他?他能行?”
朱范急道:“你,你疯了?你怎能是熊虎二王的对手?想讨死呀!去,去!”
刘宗却高兴地说:“这将官倒有几分虎胆,让他试试!”又对熊、虎二王道:“朱副节度手下,请留些情面!”
“好!来吧——!”熊、虎二王傲慢地答道。随之,熊王道:“虎兄弟,你就陪他玩玩猫抓老鼠怎样?哈哈……!”
“哈哈……;是啊,抓老鼠岂是熊大王干的?来来来!请下场子来吧!”虎王朝着来人直招手儿。”
叫战之人,原来是封金壁!他四十岁年纪,正值壮年!二十岁时战昪律尚有余刃。哪里将这几个壮牛笨熊放在眼里?他装着不懂的样子说道:“在下只通些弓马,不会手搏之术,只是瞧着好玩!所以失礼之处望虎王见谅!”
虎王道:“嘿嘿嘿!这位大哥不必客气!你既好玩,不懂的地方,兄弟教你几手!”
“谢虎王!”
封金壁揖罢,道了一声“请!”只见他步似行云流水,脚踏九宫连环,一抬一式地跟虎王动起手来!那虎王见到笑了,象是有意显示他的蛮力,脚下一步一个深坑,踩的砖石碎裂,煞是嚇人!
斗了约十几个回合,虎王招招扑空,气累恼怒,虎吼连连!封金壁见时机一到,不在游斗,脚下如钉,运力于臂,只听的掌风霹雳,撞击在虎王前胸!那虎王顿觉胸闷气塞,口中一甜,喷出一股鲜血,庞大的身躯飞出丈余……。
“好,好哇!老鼠吃猫了呀!”观众兴奋欢呼。
封金壁抱拳向虎王道了一声:“得罪”!更把那虎王气的七窍生烟,狂吼一声,昏厥过去……。
熊王见虎王输得至惨,吼一声早扑进场来,势如巨熊舞爪,黑压压倒下半座小山!封金壁似猿猴望月,滴溜溜转过身来,接住熊王,没出三合,趁其立足未稳,使一招“黑熊撞庄”!又将熊王掀倒在地,他跃上前去,一脚踩在熊王心窝,稍加用力,那熊王只能张口喘气,却说不出话来!封金壁反而笑道:“哈哈……熊王大哥,你抓老鼠更不在行呀?哈哈……!”
这讥笑之词如同重锤击心,熊王恼羞成怒,气火交加,“哇呀呀”手抓足蹬,气了个半死……!
刘宗见了,一声巨吼,:“将官好功夫!把这几个笨熊抬下,本节度陪你玩玩!”说着已纵到厅前场中!
“大人,末将不敢!”封金壁口中虽是这样说着,身躯早已拉开一个伏虎式!如同凶狸缩身,猛虎潜匐草丛!
刘宗身高马大,力大无穷!凶残好斗成癖,如同混世魔王转生!他大笑道:“莫怕,莫怕!手搏决斗,不分官位高低!你尽管施展功夫,本节度反而喜欢!哈哈……。”
说着,他双臂如椽,十指如钩,扑、抓、击、抡;招势连环凶猛!封金壁若是被他抓到手里,简直能拧成麻花螺丝,扯成碎片!
殊不知这封儿刀生就豺狼之性,更是好斗如痴!他毫不畏惧,也大叫着:“好勇力,好拳法!今日斗个过瘾!”
两个武斗癖酬战在一起,互相赞呼对方招式,似是切磋武功?却又斗得你死我活,式式夺命……。
此时,场内哑雀无声,只闻两个人搏斗撞击,拳风呼呼,掌声裂空!时而吼声连连;时而气喘吁吁……。
朱范见此,生怕两个武斗癖缠打多时误事,伸手举起一只海碗,“啪喳喳”摔在厅前阶上,并高叫一声:“休再蛮战——!”
这动静乍起,只见四周墙外,房顶廊下,涌出强弓驽手无数,箭矢密密麻麻,齐齐瞄准院内!众官员见了,不由一阵惊呼,不知今日夜宴又要发生何事?
决斗场内,刘宗搏斗正在兴头之上,丝毫没有察觉!封金壁听得信号,神情一愣,行动稍迟,刘宗那只巨臂己抡到肋下,力有千钧!若要碰上,非死即伤……。
封金壁何等身手?内家轻功又是何曾了得?他又是一声高叫:“好——!”巨臂沾着衣祑之霎那间,只见他不撤步,不缩身!人如陀螺,滴溜溜顺臂滚入刘宗怀中,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刀匕首,快如闪电,“噗哧”一声早攮入刘宗心窝,血溅如喷……!
刘宗并未立即倒下,双目吡裂,睛中滴血,站稳那吨斤躯体,吼一声如晴空霹雳,庭院炸响,檐瓦震落,四墙掉土:“你——?是何人——?”
封金壁尽管毒如蛇蝎,不免也惊骇倒退三步,不知所措,手中短刀“当啷啷”掉在地下……。
此时,十二太保和八名勇猛轿夫己清醒过来,如同一群貔貅虎豹,扑进院中,张牙舞爪,恨不得生生撕碎吞掉封金壁!不料四周箭矢如雨扶风飞来!封金壁拔身飞上房顶,二十名搏击壮汉连同刘宗,个个身如刺猬惨叫而亡!
唯有节度使刘宗尚未倒下,他带着满身剑矢,一步步朝朱范走来,指着骂道:“你?你要杀我夺位?……”
朱范吓得直往人群钻,直到兵丁护卫在他的面前,长矛直指,顶着刘宗肚皮!他才壮胆喝道:“刘宗,你这节度使之位,原是你父亲刘悟,杀死李师道夺来?我朱某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难道这节度史要由你世袭不成么!”
刘宗此时已力不可支,摇晃着巨大的身躯:“你……!没想到我虎豹英雄,竟毁在你这只野猪之下!朝廷饶不了你……!”
“哈哈……!朝廷?朝廷几时管得了节度藩镇?有兵、有权、有钱,就能割据称雄!你又何时听过朝廷调遣?……。”
刘宗大叫一声,山倒一般绝命而死!
朱范大笑癫狂……。
……
又到了昨晚大迎宾客的时刻,这一天却是平平静静……。
夕阳洒着金辉,晚霞似瑶池旁的蟠桃丛林,淡红一抹!
开元寺后,桃花却实实在在一片盛开!披着金光,和落霞遥相辉映,远近成趣,构造了一幅天上蟠桃人间仙桃,鲜花儿同开的图画……。
一个身穿水绿长裙的姑娘,在桃花丛中唱着歌儿,似银铃叮咚,清泉流淌——
阳春三月好春光哎,桃花金辉披夕阳哎。花儿吐蕊是妹心哎,洒尽金辉是情郎哎——!
阳春三月好春光哎,金蜂儿采花酿蜜忙哎。花粉本是妹妹献哎,蜜浆出自哥心肠哎——。
那绿衣少女在桃花丛中边唱边跳,无心随意的折着花枝儿!就象一只蝴蝶儿翩翩,带起阵阵香风;又象一只百灵鸟儿雀唱,清脆的歌声随着艳风飘荡……。
“噫——!好美的小娘子哎?嘿嘿……,”寺院的墙头上露出一个秃秃的脑袋,两只眼睛闪着惊喜淫欲的光!
“小娘子!小娘子!”那墙上和尚低低的唤。
那绿衣少女似乎没听见,仍在折花儿轻唱——
阳春三月好春光哎,妹妹想哥巧梳妆哎。
……
墙上和尚按耐不住了,从墙上跳了出来,走进少女跟前嘻嘻说道:“小娘子,想情哥哥了吗?情哥哥咋没来呀?”
少女像是一惊,抬起脸儿笑道:“原来是位师傅呀!俺采花呢!您是寺里看管桃林的吧!”
“啊——,是的,是的!我是看管桃林的,你采吧,高兴折多少,就折多少!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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