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好似流星一般转瞬而过。
贞观十九年盛夏的一天廷议,因刘洎的一句话,李世民心血来潮说,等散朝后带群臣一起去观赏裕泰饲养的马匹。
身为太子的李治,自然是要陪在皇帝身边的。
这天,因要参与朝廷会议,李治穿上了很少上身的那套杏黄色束腰圆领袍,袖口各绑了一个深褐色皮革护腕。靛青色的浓密发髻,用一根金簪固定着顶太子紫金冠。额宽如日,剑眉英挺双目舒朗,一口三尺长的佩剑悬挂在右边腰间,跟随皇帝李世民和诸位阁老大臣一同来到距离皇宫不远的西苑。骑在马上的李治更显英姿飒爽,风度倜傥。
这一年的六月十三,他在众人的祝贺中迎来了自己的十九岁。
西苑的东头,是专门关押犯罪被废后妃的冷宫,西边则是御马苑,是专门为皇家饲养骏马的大型马场。裕泰,便是这里饲养御马的小吏。
御马场占地面积不算很大,里面饲养的马匹数量也是能数得过来的,总共不过五十匹中原马,十匹将军们从战场上俘虏回来,当做战利品送给皇帝的草原马。马厩中的马儿虽说毛色、齿龄、脚力均不相同,却各个彪悍生威,昂首摆尾,身体健壮。
李世民和随行的大臣们看在眼里,微笑颔首,不住地赞叹刘洎所言不虚,这个裕泰果真是位饲养骏马的能手,非常适合御马监的职务。
李治陪着父亲走马观花般地,将六十匹骏马浏览了一通后,心中不禁冒出孔老夫子的一句话:“虎兕出于狎,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这些骏马虽说算不上是上等的千里马,但也曾驰骋疆场,马蹄践踏过敌人的尸体,也算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勋马了。
李治认为,父亲就该将这些马儿赏赐给将军们,让它们继续在战场上驰骋,不该像豢养宠物般让它们在马厩中养尊处优,浪费生命。
由此,李治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两年前,他曾在御马苑看到的惨景。因执思邪等胡人背信弃义,不但抢走御马苑的御马前往玄武门叛乱,还残忍杀害了御马的官员和随从。真是一群可恶的强盗,野兽!
彼时,他发誓倘或自己能够坐上皇位,定然给这些胡掳永远都忘不了的教训。对付这些强盗,怀柔施恩不如武力征伐更适合他们!
说实话,他心里从不觉得北方的蛮夷尊称父亲“天可汗”是什么好事。笑里藏刀,表面恭敬实则怀揣叛逆作乱之心更是他们这些人常见的德行。是以,李治从心里不希望父亲就此沾沾自喜,忘记了对这些蛮夷的居安思危之心。原因很简单,孔子说过“小人畏威不畏德”这群蛮夷从来都是缺少教化,以强盗逻辑为荣又残忍好杀的小人。
武力征伐胡掳,最不可或缺的就是这样一匹匹彪悍的骏马!
“子善……”父亲低沉的唤声,将他从飘忽远游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李治转身与父亲相对,似有似无地“哦”了一声。
李世民手指着马厩中的马儿,不失时机地淳淳教导道:“子善,马虽能代足脚力,日行千里,但也要量力而用,不可滥用之。这就好比我们作为君主的要爱惜民力,不可像秦始皇、隋炀帝那样穷奢极欲,滥用民力,最后遭致民怨沸腾导致江山不稳。你明白吗?”
“诺,儿明白了!”李治拱手谦逊地说道。
李世民十分满意地冲他点头微笑,继续带着大家向前边走边看。
似乎,裕泰这辈子注定有这么一劫。
就在大家陪着皇帝陛下兴致勃勃地查看马儿,议论纷纷夸赞穆裕泰心细能干,极为擅长养马时”跟在皇帝身后的一个侍卫眼神极好,发现一匹公马的后腿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或许是嫉妒穆裕泰得到了皇帝的夸赞,有意找他的不痛快。他指着那匹马大喊了一声“陛下,您看啊,这匹公马的腿上有伤!”
“哦?”他这故意惊慌失措的一喊,果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李世民和跟来的李治和诸臣,随着侍卫所指的方向看去见果真如此时,李世民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怒容满面。忽地转过身,威严地扫视了一下跟来的大臣,喝问道:“御马监裕泰可在?”
紧跟其后的御马监裕泰见天子盛怒,顿时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哆哆嗦嗦地跪地高呼:“陛下,臣就是裕泰。’
李世民双眸一横,厉声喝令道:“来人,将裕泰推出去斩了!”
“父亲,您不该杀裕泰!”李治大声喊道。他双眉紧蹙,目光急切。刚才举报裕泰的侍卫见奸计得逞,忘形地露出得意狡猾的笑容。偏巧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十分不幸得落入了李治眼中。这种无能的卑鄙小人,李治打心里憎恶和瞧不起。所以,他定要救裕泰一命!
刘洎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劝谏皇帝的太子李治,“殿下这是要…”不得不说,李治此举对他固有成见的冲击太大了。
与之相邻而立的岑文本却暗中拽了下他的公服广袖。刘洎好奇地转过脸看向岑文本,但见他看向太子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赏和希冀。
“岑侍郎,太子可是您的学生啊,他这么冒失得罪陛下…”
岑文本含笑道:“你怕什么?你看看殿下可有一点怯懦畏惧了?”
刘洎都快要跳起来了,涨红了一张冗长的脸道:“哎呀,太子这也太冲动了!陛下正在气头上,殿下如此顶撞,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岑文本却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道:“我看未必!”此时他的心里在比较,比较先前的主君东莱郡王李泰和当今这位太子的不同。东莱郡王想做皇帝,却从未有过当皇帝后的政治规划和抱负。而且,据岑文本了解,魏王李泰想争夺皇位的目的就是享乐和修书。
当今的这位太子却是不同!不论从性格还是品德,才能抱负方面都不是他的两位胞兄可比的,就好像他们出自不同母亲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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