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一年中,我生活里唯一有些棱角,可烙印在记忆里的,似乎只有刻苦学习这件事——用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来战胜我对数学的恐惧,以确保自己不被挤入普通班。因为,对于每一个想要考入名牌大学,借名牌效应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步入社会后的一席立足之地的学子来说,首先挤入快班,也就是尖子班,似乎才具有更大的可能性。尤其对于家境一般,没有什么背景的学生来说,更需要“尖子班”这块似乎具有区别学习能力和身份意义的牌子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或者表明自己至少是块铁而不是泥,可以在“尖子班”这个练钢炉里锻造成钢,以获取更多被名牌大学录取的可能性。
新的一个学年开始了,幸运的是,我仍然留在快班,只是这个时候的快班有了文理之别。我或许是带着一种逃避的心理选择了文科的,因为我始终以为自己并没有克服对数学的恐惧——就算偶尔只丢个一两分,我也不敢给自己足够的信心。但是,我选择文科的原因,也并非完全归结于逃避的心理。一方面,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话是我择文的诱因之一。她说高中数学不同于小学、初中。很多高中生对数学是“讲时全知道,考时全垮掉”;文科数学比理科数学容易,文科生只要数学好,就能和其他同学拉开距离。当然,我不敢说我能凭借数学来拉开自己和其他同学的距离,所以有了我择文的第二个原因,那就是我的兴趣倾向于文史而非数理。我以为自己的兴趣在文史,自己的体内融入了文史,更确切地说,是文学的鲜活细胞,只要找到合适的环境,它们便会分裂开来。我在综合了各方面的因素之后,毅然选择了文科,进入了快班,也站到了我所认为的公平的位置上——我进入了“春晖生”的行列。
这个时候,教室里坐满了不少新同学,也有个别是已经同窗一年的。新的班级的组建,面临的问题首先是选举班委,至于怎么选,我想和去年的大相径庭,因为班主任仍然是张小芳,唯一有改变的,是掺进了新的同学,换了间教室。不管怎样,我是没想过自己竟会有机会进入候选班委的提名之列的。在过去的一年里,我的思想,似乎已经被灌输了一种固定的模式——我尽可以照本宣科,只要沿着书本上的知识,大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向着高考的大门进发,就像生长在夹缝中的嫩芽,沿着缝隙向着针孔般大小的一抹蓝天勇敢地、奋力地,然而也畸形地生长着。我意识到这种夹缝中求生的竞争将会越来越激烈。所以,我似乎不允许其他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来分散我的精力,包括在班委的行列里挂个名。然而,事情如我推测的那样,只不过张小芳在形式的本质之外加了些表象,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一看就知道:我可以不情愿,但必须服从。由此,我一经提名,就顺利通过,在班委的行列里挂了个名。
“嗨,玉鸿,过来,过来这里!”我肩上挎着书包,走进教室里的时候,看到前几排齐刷刷地坐满了人——全是女生,其中有几个我熟识的。我便收回目光,向教室后方走去,并没有注意到陈楚雄。听到他唤我的声音,我才将视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看到他右手拍着桌子:“这儿没人。”
我调转了方向,从椅子和桌子之间挤过去。到了他旁边的那个座位后,我一边把书包推进书桌里,一边向他开玩笑道:“你也报了文科,是想成为‘国宝’呢,还是另有隐情?”
文科“阴盛阳衰”的现象很普遍,男女比率接近于1:3,男生因此成了稀有之物,在文科班里被称为“国宝”。然而,我刚踏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那幅阵容,也并非就让我感觉自己是国宝,倒像是只飞进了万花丛中的蜜蜂。
我以为陈楚雄又要语出惊人,没想到他却淡淡地说:“什么隐情,还不是为了能坐在这里。”说着,他又像谈到重大机密似的凑到我耳边道:“听说理科那边要650分才能进快班,我要是报了理科,没准进不了快班。”
我的话像个从水底冒出的气泡,到了水面立刻爆破了一样,看到张小芳进来的瞬间又被吞了回去。她走到讲座前坐下。看此情形,一年前那个高高瘦瘦的张小芳的形象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但它又立刻随着门口那一抹倩影的出现,消失得毫无踪影了。
“哎,看,看那,她——她不是你说的那个叫袁兰兰的女生吗?”陈楚雄对我耳语着,视线却在随着她移动。此时,汪鸿等几个同学也进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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