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绕过僵住的宸王,捡回朱笔,重新蘸墨。

狼毫玉笔仿佛重逾千斤。

正德帝一手竟不能将其托起。

流萤看着他一笔一划落下“萧崎”二字,心头猛然涌起一股悲怆。

五年,三百余条人命。

她们苦心孤诣,最终换得这样一张轻飘飘的《罪己诏》。

若亡灵亦有神,他们对此可满意否。

流萤闭眼,压下喉间涌起的腥甜,小心捧起《罪己诏》递给良平,示意他交付霍南誉。

她不知自己和小婵选中的继位者,在十年后,会否与正德帝般,被权势迷了眼,但这些都该交由后人评判了。

“呕!”

龙椅上的正德帝,忽的吐出一口黑血,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栽倒在布满血污的龙案之上。

“官家!”百官大骇。

几欲上前,却被府兵死死拦住。

“父皇……”

宸王手背上的一滴殷红,刺得他生疼。

看着不断抽搐,想要起身的正德帝,他竟不知如何伸手。

“翠荷姐……”

李小婵几乎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抽出身侧府兵的佩刀,几大步就走上高台。

刀尖直指正德帝,却被一只素手拦了下来。

流萤额头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露在面纱外的皮肤惨白如雪。

“小婵,没必要了。”她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是竭力忍耐五脏六腑被蚕食的痛苦所至。

从踏入皇宫那日起,她就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正德帝必须死。

可他不能死在霍南誉之手。

作为下一任的帝王,霍南誉不能弑君的名声。

他本就非萧家血脉,再若名不正,如何能服众?各地藩王,凡有异心者,皆可以此为由,大兴讨伐。

大乾百姓才从战火中喘息,难道要再度陷入绝境?

百姓何辜!

她不想再看到如她,如小婵,如巧娘这般,浮萍无根,随波逐流的女子出现了。

正德帝也不能死在小婵手里。

七杀将出,紫微星晦。小婵虽未言明,可分明是将自己对应了七杀。正德帝若死于小婵之手,便恰恰印证了预言。她也会将李家村被灭门的原罪归咎己身。

小婵呀,已经很辛苦了。

五年前,要护着她和巧娘。五年后,为了报仇,又踏着尸山血海护送霍翊安南下,换得一个可能合作的机会。

她怎么忍心再叫小婵背负这些枷锁。

小婵,往后都要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正德帝也不能死在良平手中。

因为她,不舍得。

先生光风霁月,双手自当干干净净。

他本该永远都是高山雪,云中月。

所以,就由她来做吧。

正德帝寝宫的熏香,被她替换成毒花,连日吸入早就进了五脏肺腑,配着她加了药的茶水,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她也在进来时,同样饮了加药的茶水。

纵然她和小婵,名义正当,可毒杀皇帝,诛九族尚不为过。

霍南誉若要保她,便要与整个朝堂敌对。

新政初立,就君臣不合,帝后离心,往后必然祸端无数。

修短有定期,死生有冥数。

她完成了使命,此生也不算错付。

“我……”

流萤才一开口,声音就变得含糊。

一朵红梅,自她面纱上绽放。

她眸中带了些无奈的笑。

本以为,还能再忍忍呢。

“翠荷!”良平上前,顾不得其他,忙将身体摇晃的流萤揽入怀中。

大片的红梅很快将面纱染湿。

良平抬起的手,却不知该落到何处。

她好疼好疼,身体的每一寸都在颤抖。

良平只恐落下的手掌,会加剧她的痛苦。

“…翠荷姐…”

李小婵挪动着步子,慢慢靠近。她一贯清亮的眸中,情绪翻涌。

流萤柔柔的目光,始终落在李小婵身上。

她想说:小婵别哭,往后你都要喜乐长欢。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