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郑公子起来洒扫庭院擦拭窗户,婴仲等人拎了扫帚帮忙,又被郑公子一把夺过来,几人只好在一旁看他忙来忙去。最后又见他整理了衣冠,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忙问他:“公子去哪?”
郑公子轻声道:“去宋乡绅家去教书。”几人听了这话,愣愣的,五更小心翼翼地说:“公子,那日宋乡绅说放了你的假——。”
“他已赠我束脩六礼,又送我四时衣裳,无功不受禄,怎可因我家事荒废了他公子的功课?家母泉下有知,也是不赞成的。”郑公子认真地说。
又抬眼环顾家中一切,道:“家母停棺七日,当入土为安,那时还要劳烦道长费心。”向道长恭敬拜了三下,道长慌忙还礼。接着便出去了,留下众人摸不着头脑。道长也百思不得其解,终究不放心,命婴仲馆丰悄悄跟着。
二人跟着郑公子出了家门,一径走到宋乡绅门口,见他从小门进去,不一时,又独自走出来,失魂落魄的样子。
两人也不敢上前打扰,看着他来到街上,走到街心立定在那里,迎着人来人往,忽然发疯道:“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深谙孔孟之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然而你们这些碌碌小人,用言语欺我谤我,将我逼得不能在人世间安身。”
街上的人纷纷驻足侧目,小声地交头接耳。
婴仲跑过去拦腰抱住,拖着他往回走,郑公子大叫:“放开我,这半月以来,我心中抑郁难当,积攒了一身怨气,今日不吐不快!”说着拼命挥舞四肢挣脱出来,周围的人涌过来,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郑公子叫道:“不是我无颜见你们,是你们有愧于我!我堂堂正人君子,光明磊落,何曾对不起天地?”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刀,环视众人道:“今日,我就掏出自己的心让各位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一把捅在身上,划开胸膛,真要撬出心来。
婴仲心里一沉,大叫“不好”,跳起来冲进人群,郑公子血流满身倒在地上,瞪着双眼,已经气绝身亡了。周围的人见这场景,慌得四散逃走,叫爹喊娘,闹得街上风风雨雨。
三绝听闻消息匆忙赶过来,见此场景心痛不已,恼怒地打了婴仲一巴掌,婴仲低头沉默不语。道长命馆丰将郑公子背回去家,自己跟在后面,不住地扶额叹息,
当下,替他装裹了,馆丰看郑公子仍然睁着眼,用手替他合上,复又睁开,慌得哭道:“大哥你不要戏弄我!”
三绝知他死不瞑目,道:“郑公子,贫道知你有冤屈,司晨街流言害人,却不知从何人而起,只是白白吃了这亏了。”
夜晚众人在厅堂守灵,约三更时分,忽见阴风从南面窗子吹来,不一会,一只黑影悠悠荡荡飘进来,停在梁上,原来是郑公子的魂魄。
良久,那魂魄缓缓开口道:“我死后到了阴间,将冤屈诉与阎王,阎王可怜我的遭遇,替我查明了,是街尾茶馆刘家大婶做得恶。阎王又怪我轻生,不许我即刻转世,罚我在地狱里做八十年苦力。如今万幸找到了仇人,还望道长替我报仇。”说罢,隐约作出哭泣的样子。
三绝忙问:“这刘大婶难道是妖精?”
郑公子没有回答,脸上浮现出凄迷的神色,不一会便渐渐消散了。
三绝就要为郑公子讨个公道,以慰在天之灵。于是唤来连翘婴仲,在耳边吩咐了几句,二人心领神会,点头答应。
司晨街东有家茶馆,生意兴隆,掌柜夫人刘大婶是个能说会道的,常与来往客人说些闲话,又同几个老妪臭味相投,每日坐在店中说三道四,搬口弄舌,许多人专为听这几个人嚼舌根,拨弄是非,跑来店里喝茶。
这日,刘大婶正倚在门口嗑着瓜子闲聊,四周还坐几个头戴木簪身穿粗布衣的老妇人,几人抱着手,或惊讶,或不屑,或洋洋得意,或嘲笑,丑态百出。
一个道:“巷子里的胡老爹家昨日动土,在地下挖出了一百多金!”
一个道:“街尾姓严的今日门庭若市,听说是因为大娘子凌晨生下了一个七手八脚的怪胎。”
一个道:“老童生汪大叔早上包着头出来,定是家中葡萄架又倒了。”
一个道:“胡同口钱家的女儿与邻家的公子夜里墙头私会,那日我见他们互赠巾帕了。”
忽见一个年轻女子走过来,也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他们中间,从头到尾地听了,刘大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是谁家的姑娘?”
女子道:“我是前日当街剖心自尽的郑公子的表亲,名叫连翘,来这里找个人,请问哪位是刘婶子?”
刘大婶叫道:“原来你找的是我,你有什么事找我?”
连翘道:“我大哥有遗言,说婶子欠了大哥一样东西,要我无论如何找你要回来。”
刘大婶心里便有些害怕,说道:“我从不曾和他往来,不知欠了他什么东西。”
连翘道:“这就奇了,婶子既然不和表哥往来,怎么就知道表哥打死了母亲,连那晚拌嘴的话也学得清清楚楚?”
刘大婶老脸一横,撇着嘴道:“有人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虽然是我将这话学给街上人听,但从未说过他害死老娘,司晨街邻里乱传罢了,何况知县也没定他的罪,他自己不心虚,为什么要去死?”
连翘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人已经死了,事情也要有个交代,我今日是来讨债的,讨不到绝不肯善罢甘休!”
刘大婶变了脸色道:“你要讨什么?”
连翘盯着她眼睛说:“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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