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徐海榴如此警惕。
按常理讲,“孔目”这一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却实打实要求会写字、会算账,甚至有些郡县上的孔目,还兼为主事的官员出谋划策,权当个幕僚使用。因此,哪怕家中世代为吏,子辈继承父职的时候,也须得通过相应考试,不然便只能似文通那般,从打杂的做起,做得好了,或者受哪位官长赏识,再一点点升迁上来。
可八作司的值房里,便只有汪北是没考过试的。
盖因十余年前,他同胞妹妹被洛阳广备某位职事官纳为妾室,十分得宠。汪北便借着这裙带上的关系,谋得了洛阳那边的差事,之后又辗转调职到神京这边。
背靠着当官的“妹婿”,又趁一个“宰相根苗”的儿子,在陈主事从计省下来之前,这老匹夫自认为高出别人半等,虽没甚文采,算盘也拨不灵光,却从来都仰着头去看其他吏员,在八作司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出了名的傲气。
所以,徐海榴非常清楚,就算哪一日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汪北也不会真心对她服软。
“唉,贤侄女这是与伯父生分了。”汪北捋着稀疏的短须,话锋一转,字里行间带上些许遗憾的意味,“伯父从前觉得,你识字,又能作一手好文章,与我家四郎十分相配,不过,既然你二人没有结成连理的缘分,伯父与你婶婶倒也不再强求……我与你爹爹是故交,即便做不成舅媳,也做得成同僚嘛。”
徐海榴审慎地点了点头:“如此,日后也请汪孔目关照一二。”
“哈哈哈,伯父这一把年纪,以后可都得靠你们年轻后生来关照——只消贤侄女莫因此事心生嫌隙,那伯父便安心了……”汪北又想同她寒暄几句,但见她十分敷衍,回答的都是些场面上的套式话,只好问了问徐父的近况,随后便出了值房的门。
这就轻轻揭过了?
望着汪北匆忙离去的背影,徐海榴心底暗暗地冷笑起来。
这老匹夫,怕是表面装成一副和解了的样子,想哄得她放松警惕,背地里且准备着给她下绊子。
不过,演戏嘛,最最忌讳的,便是“过犹不及”。
她不知道汪北准备拿什么来对付她,但多准备几手总是没错的。趁天还没彻底黑,徐海榴先是去另一家柜坊兑了几角银子,街上买两个时新荷包装了,揣到了阖洞仙茶坊。
后院,鬼市子已经开张了,童不老今儿没在刷盏子,而是在水井旁的凉棚里给人验看几只陶器的真假。
那几只陶器型态各异,有圆滚滚的蹲兽,也有将壶嘴儿做成禽鸟脑袋样子的壶,皆是茶叶末色儿的青釉。更有一尊大罐,罐肚圆润,顶上筑起一座四四方方的谷仓,屋檐下又四面簇拥着些牛羊、奴仆,正面甚至还堆塑了一尊赑屃,赑屃背上驮着尖顶的小碑,线条流畅,文字朴拙,隐约带着些淡淡的土腥气。
隔着水井回避在凉棚之外,徐海榴打眼一看,嚯,这器形,就不是阳宅里能摆设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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