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去哪里了,留薄莉一个人与恺撒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薄莉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它:“好马,乖马,你是世界上最乖的小马,不要乱动,让我把后面的背包拿下来……”

恺撒似乎身心俱疲,已经没有力气对她甩脸色,看了她一眼,就垂下马头,继续啃啮青草。

薄莉咬着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登山包扛了下来。

那一刻,她的手都在发抖。

这不是登山包,而是干净的内衣,干净的衣服,干净的毛毯,干净的鞋子,干净的水。

……还有支撑她活到现在的,牛油火锅罐头。

薄莉深吸一口气,用力把登山包拖进帐篷,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它,找到干净的内衣。

在马戏团,一周才能洗一次澡,而且还是所有人共用一缸洗澡水——不是一起洗,而是上个人洗完,下个人进去接着洗。

薄莉接受不能,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每天最多用海绵蘸水擦擦身体。

虽然她擦得很勤,但因为环境脏,换洗衣物少,身上还是免不了出现了一股汗味。

尤其是束胸布,几乎有些发酸。

现在,她终于可以换上干净舒适的内衣了。

薄莉脱下束胸布,用湿巾擦了一下身上的黏汗,穿上轻盈透气的运动内衣那一刻,几近热泪盈眶。

如果能穿回去,她愿意写一千字的长评,歌颂这件内衣是如何在十九世纪挽救她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除了内衣,登山包里还有t恤、长裤,以及一双薄而轻便的运动鞋,都是挺贵的牌子。

薄莉准备到一个没有马粪、也没有泥巴的地方后,再虔诚无比地换上它们。

瞻仰完自己的衣服,她闭目养神片刻,接着以一种近乎敬仰的态度,拿出了那个三斤重的火锅罐头。

保质期令人振奋——36个月,说明即使她要在这里待上三年,也可以活得很有盼头。

配料表很干净,排在最前面的是牛肉、骨汤和牛油。

闻到熟悉香气的那一刹那,薄莉只觉得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她想家了。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拿出手机,就是怕看到无法联网的画面。

她不想体会有手机,有通讯录,却无法联系家人朋友的绝望感。

薄莉擦了擦眼泪,捡了几根木棍,把罐头架在火堆上。

不一会儿,火锅就沸腾开来,散发出浓烈的辛辣香气,令人口舌生津。

薄莉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牛肉,简单看了一下生熟,就迫不及待吃了下去。

很烫,但肉质又厚又嫩,浸足了咸辣鲜香的牛油汤汁。

一口下去,她差点又掉下眼泪。

这次是因为馋的。

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薄莉抬起头。

埃里克回来了。

他面具上的血迹已被清洗干净,眼洞后的目光冷峻而平静,那种躁动的亢奋似乎已彻底平定下去,手上提着一只剥了皮的兔子,暴露出鲜红滑腻的体腔,不停往下淌血。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面前的火锅,不知道在想什么。

火锅罐头的分量很多,完全足够两三个人吃。

见他回来,薄莉立即扔下筷子,招呼他过来一起吃。

埃里克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薄莉介绍说:“这是火锅,有点像奶酪锅,区别是火锅的原料是牛油、骨汤、辣椒……还有一大堆香料。吃法是,把生肉生菜放进去,煮熟了就能吃。可能会有点儿辣,比墨西哥辣酱还要辣……你吃过辣椒吗?”

半晌,他才点了一下头。

“那应该没问题,”薄莉给他新拆了一双筷子,在他的面前演示了一下筷子的用法,热情地望向他,“尝尝吧,很好吃的。”

埃里克看着她,模仿她的动作,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口中。

他的口腹之欲不强,苦辣酸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在波斯吃过生辣椒,但那是为了提神,而不是为了餍足口欲——国王把他和几个死刑犯关在一起,让他当众表演如何用绳索杀人。

死刑犯手持长矛和大砍刀,而他的手上只有一根绳子。1

但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口欲居然得到了些许餍足。

可能因为她的眼睛。

她好像哭过,眼睛被洗得亮而明媚,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如同猎物脖颈上急速搏动的血管,让人陡然生出一股破坏欲。

——将她按倒在地,刀锋逐渐逼近她的眼睛,直到她忍不住哭出来。

她会哭出来的。

她是一个胆小又懒惰的女孩,怕脏,怕累,没有骨气,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带着浓重的恐惧,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她是如此羸弱,如此无知,连驯马都不会,想要接近恺撒,但恺撒打了个响鼻,龇了下牙齿,她就吓得直后退。

他不得不替她做完这件事。

他有时候会问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杀死她?

也许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围猎她的游戏——堵截她,恐吓她,再被她安抚。

又也许是因为,她的亲近起了一个不好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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