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文教之风兴盛,上至世家大族,下到黎民百姓,无不将“耕读传家”视作至理。

黄州府在省内是科举重镇,历代进士数不胜数,但资源多集中在麻城,蕲水就要逊色些。

除却县学和各乡的私塾,正德年间建的这所南门书院就是独苗了。

大户子弟可以去县里官学,没有功名又家境平平的寒门学子则多数在此寒窗苦读,以求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兴家望族。

郑榕与罗班头寒暄几句,便改变了行程计划,与他一同来到这里。

几十年风吹雨打,院内十几间大小砖房显得有些萧条,就连匾额都显得殊为破旧。

虽是休沐,仍能听见零星读书声,走近一看,几个衣着朴素的学生齐声念诵着《春秋》的段落。

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坐在屋头,手拿戒尺扫视着他们。

觉察到屋外动静,老人起身出门,厉声问:

“书院重地,何人惊扰?”

读书声依旧,不曾停顿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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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交谈,不算误会的误会轻松化解,郑榕也知道了老人的身份。

老人名为陈源,在此教书已有近二十个年头,是书院资历最老的先生,虽屡试不中,仅有秀才功名,但在此地颇有威望,罗班头这等地头蛇也要敬他三分。

如今未出正月,书院里的另外几位先生都不在,学生也只三五人,因此仅有他在此值守。

听闻郑榕便是要出资重修书院的人,陈秀才当即要行大礼,二人眼疾手快才将他搀住。

移步里院,陈秀才感慨道:“郑老爷年轻有为,高中举人,还能心系家乡学子,老朽敬佩。”

“陈先生折煞晚辈了。”郑榕说,“家父时常教诲,为人不能忘本。家父早年曾在南门书院求学,修缮一番也是应有之义。只可惜当初县里另有两所书院,现在却没了。”

“这确实是憾事。”罗班头应和道,“想当年,县里三家书院热闹非凡,如今却落寞了。”今昔对比,这个作威作福惯了的本地胥吏也被勾起了几分回忆。

“如今读得起书的人愈发少了。”陈秀才长叹一声,“时局困顿,为之奈何?”

罗班头听得有些尴尬,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时局困顿,基层胥吏岂会不知?

上层乱政频出,大小官吏层层盘剥,自成化年间荆襄流民作乱至今,湖广、四川等地仍流民无数,仅蕲水一县就有数千,他这班头最清楚不过。

碍于老人的资历,他不好说什么,只得讪讪站在一旁。

郑榕出言化解道:“先前那几个学生有的还穿着薄棉衣,实在是艰难。”

陈秀才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无法回答,顺着郑榕的话说:“郑老爷目光如炬,这些都是农家子,农忙还要回家做事。老朽年轻时也是如此,这才尽力帮衬一二。”

“先生高义。”郑榕神色一凛,拱手道,“我郑家愿每年拨出一笔银子,请先生和书院用来贴补这些家贫却勤勉的学子。”

陈秀才眼前一亮:“此言当真?”

“这是自然,但不能用现银。”郑榕神色肃然道,“学生出身各不相同,先生也未必能够尽知,若想将钱财给到需要的人,换成衣食、文具等实物或许更为妥帖。”

“好!这个办法好!”

罗班头正想奉承,陈秀才抢先一步拍手叫好,脸上满是喜悦和感激。

郑榕接着说道:“先生德高望重,这分发物资的事恐怕还要有劳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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