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的第二场雪在清晨不期而至,李丰年醒在酒臭熏天的木桌上,浑身冻的僵硬。
见他哆哆嗦嗦紧了紧衣带,老鸨才端着暖炉和茶壶走来,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这位爷,如此寒天,抱个姑娘热乎乎的睡个回笼岂不美哉?”说着,她将暖炉放在离李丰年不远处,亲手为他斟上茶。
李丰年没有回话,端杯一饮而尽,茶水在嘴里过了三四个来回后,随口吐到脚边痰盂里。
“呸,过夜的茶狗都不喝。”
老鸨脸色一黑,伸手把暖炉端走,尖着嗓子喊道:“你还挑上了!”
“昨天晚上在我家点了壶最便宜的茶水,管你吃管你住,我们这的姑娘都让你摸了个遍了,一觉醒来倒好,还嫌弃上了!”
“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人样,怕你在街上冻死,老娘也不会好心让你进来!”
“看你这一身穷酸养,没把你轰出去都算是老娘积德了!”
随着她一招手,一伙子凶神恶煞的伙计围了上来,不怀好意的盯着眼前瘦削俊秀的青年。
其中,一个刀疤脸光头开口调笑:“原来春娘你喜欢这路货色,也不怕这小弱鸡被你一屁股坐坏了。”
被唤作春娘的老鸨面上一点羞意都没露出,白眼像刀子一般剜了刀疤脸一眼:
“那不然呢,和你这癞蛤蟆躺一张炕上,真不怕老娘一口呕你脸上!”
那刀疤脸的面色瞬间青红变幻,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春娘,那一肚子气全都冲着李丰年去了:
“小子,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活路只有两条,要么拿来过夜钱,五两银子,要么就陪春娘上楼!”
“听见没有!”
被刀疤脸吼了一嗓子,李丰年可算从迷糊中醒了过来。
看着春娘那张满含春色的老脸,他使劲摇了摇头,伸手进自己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里摸索一番。
可越摸,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叮当两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向地面,只见两个铜板打着转滚落在地。除此之外,李丰年的口袋里连根毛都没有了。
刀疤脸一张黑脸更黑,春娘脸上的春意更浓,一旁看客眼神里爱莫能助的神色越演越盛。
“还等什么,抬我屋里!”春娘捏着嗓子命令一声,周围伙计摩拳擦掌一拥而上。
“别怕小宝贝儿,完事姐姐给你钱~。”
看到她抛来的眉眼,李丰年虎躯一震。
作为兖州城著名的无业游民,李丰年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会精打细算的花光,而这个月例外:月初他省吃俭用,就是为了月底来这春晓楼挥霍一番。
可人算不如天算,昨天当gai溜子的时候,碰见了一老一小俩乞丐。
自己这耳根子软,在老头和小姑娘一声声凄苦的呼号声中圣母心泛滥,随手掏了一大把银子丢给他们。
当时他还心想,没钱就没钱吧,大不了凭借自己一张帅脸蹭个酒喝。
没成想,酒是蹭到了,自己的清白也要给蹭丢了!
想到这,李丰年就悲愤万分!
“救命呀,强抢民男了!”
“黄花大闺男清白不保了!”
三五个青楼伙计架住李丰年的胳膊腿,死命的向二楼拖,在他死命的挣扎下竟没能拖动几步,倒是李丰年在这里哭天抢地的喊救命!
被这撕心裂肺的呼救吸引,青楼外那些行商走卒都好奇的驻足观看,还有人喊出了他的名讳。
“这不是东市卖画的小郎君嘛?”
“哦,好像叫李丰年来着!”
“李公子好雅兴,在下不理解,但是祝福!”
李丰年急的快要吐血,这帮人认识自己,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的名字都曝出去了!
这么多人看着,以后自己的面子可往哪搁!
想到这,他连忙闭上嘴,不再喊叫——这样虽然憋屈,但至少不会吸引更多人来观看...
见他偃旗息鼓,春娘掩嘴,矫揉造作的一笑:“小郎君都听话了,你们的手脚可干净点,弄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奴家也不好办事!”
伙计们手上动作放轻了些许,李丰年像只小鸡仔一样被架上楼。
“哎,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十八分钟后,小爷还是一条好汉!”李丰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安慰自己。
周围的看客们哄笑成一团。
这时,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嘈杂动静像瘟疫一般传播迅速,须臾便蔓延到春晓楼这里。
“仙家出行,白身退避!”
虽不见人影,但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却实实在在响彻在众人耳畔。
一时间,行贩走卒们既是心惊又是畏惧,方才还站满看客的街道片刻便开出个宽敞大道。
李丰年只觉那几只恨不得将自己五马分尸的大手齐齐松了力气,他一屁股坠在地上,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心悸。
看客们都来不及撤离,只能人挤人让出一条宽道。站在最前沿的人紧闭着眼睛,冷汗从鼻尖滴落在地,口中急促的警告自己:
“莫冲撞了仙家,莫冲撞了仙家!”
忽然,众人只觉面前挂起一阵刚劲的风,有人悄咪咪眼睛睁开条缝,只见街道尽头一个白衣青年负手信步,款款而来。
他安步当车,可速度却足以让整个街道飞沙走石!
这下,连站在后面的人都忍不住开始祈祷:
“别冲撞了仙家,别冲撞了仙家!”
然而,白衣青年如大象略过一片蝼蚁一般略过了街边看客,挺拔的身姿立在了春晓楼前。
包括春娘在内,春晓楼的伙计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二楼客房内有几个好奇探出头的姑娘也连忙缩回脑袋。
还是春娘先缓过神来,上前谄媚道:“这位...仙爷,不知来小店有何贵干呀?”
白衣青年斜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没有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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