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天过后小路泥泞,泥水堆积在车马的车辙,有一人翩翩而至,负手前行。

三宗教坐落于一座名为避世林的深林,是当地百姓祈福拜佛上香的寺庙。彧戒大师长于三宗教,自幼清贫,继承了上任掌教的法号已近三百年有余,或许是上任掌教的死的打击过大,从他这一任始,三宗教便不再参与修真界任何事。

不过风云变幻,距彧戒出山时隔一百年前夕,修真界都在召将台见到了他,彼时须发尽白,容颜已旧。

姚天昀上回来此是修魔大战前夕,同司马迟明一起拜访彧戒大师。

寺门一对乡野夫妇正道别一位穿僧袍的和尚小生,姚天昀走近些,几句零碎的话语就飘进耳里。

“多谢大师,我们这就把书经带回去供儿子读,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定来还愿。”

“施主不必言谢。”

夫妇俩搀扶离开,紧紧抓着书经。

和尚小生正要转身,突然看向姚天昀,合掌倾身,笑言:“大相监寺请施主进。”

姚天昀跟在后面,寺中落叶堆积,不见僧扫,那菩提树下跪着一僧人,落叶一点一点飘到他身上。

世人常称苦行僧扫地僧,如今他也见识到了跪地僧。

寺院中有一棵古榕树,寄托了人各类情感的红丝绸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干上,像古画里的禁树,接受着各方各类人群的宣泄,将其消失殆尽。

姚天昀路过时睨眸,他是掐准时候赶来的,不为别的,只为了五年前遗留的疑惑。

和尚小生眉目清秀,手捻佛珠,道:“大师昨日才归,往常都是要闭关的,昨日却说要等一人,今日小生见施主眉心忧愁,想必有惑扰心。这边来。”

穿堂过,进入深院,修竹石潭,鱼跃泉涌,是一处清雅之地。

和尚小生领他到亭子,道:“施主稍等片刻。小生有一问。”

姚天昀示意他问。

和尚小生淡淡笑道:“施主在路上可有遇到追击?”

姚天昀片刻缄默,路上有不明觉厉之人袭击不错,他也早在踏入这片密林时甩开了他们。

似是察觉到来者的困惑,小生忙道:“施主勿要多想,只是前些时日三宗教遭遇了一次偷袭,对方出手毒辣,打伤我教弟子十余名,却都逃脱了。施主今日来,似乎把他们也惊动了,同门皆于寺门对战,谅小生先失陪片刻。”

小生跳上房梁,跨步离去。姚天昀正要追上,却被喊住了。

“小探月,你来了。”

亭子外彧戒缓缓走出,面容慈祥,拨动手捻,像仙人般走来。

姚天昀一怔,随即合十行礼,问候道:“阕生大师,小辈冒昧来访。”

彧戒笑了几声,问他所求何事。

寺庙正在遭人袭击,仍能坐在此处悠然饮茶,并无一丝俗尘之气,他不得不佩服这位世上唯一称得上仙人的人。

这处居所有蔽扰障,除非天崩地裂,一般的喧闹是传不进的。

姚天昀待在此处,也心静几分,脑海里的场景与此刻一一重合,同样的话,同样面对的人。

“我想求问天道。”

一问天道。

听闻此语,彧戒的茶水微微起了涟漪,不语。

这确在姚天昀的意料之中,也知今日不得到回应必定今后寝食难安。

他抿嘴,继续说道:“数年前,我随司马迟明一同拜见阕生大师,他亦是求问天道,您一字未应。今日我效仿前主,求天问道,您亦是如此。小辈只有一问,这天道真是寻常人不可求吗?”

彧戒搁了杯盏,看向别处,唯独提到司马迟明时不禁哀婉。

那位三百年一见的近乎剑仙的人物,一朝殒身,十载悼念。

司马迟明当时早已隐隐不安,不安天下之局再有动荡,不安塞下沙场烽烟起,不安再度沦为棋子的苍生。

在此,他一夕求问天道。

可原是为解心中疑惑,竟成了司马迟明死前最后的执着。

九问天道,不过是无字碑。

最后一次问道,司马迟明临行前把一封卷轴交予彧戒,只说了几句话:“往后我的徒弟会到往此处,请大师将此卷轴交予她。至于别的,若探月亦前来问道,请大师婉拒。”

那时彧戒见司马迟明精神颓然,虽身姿仍是挺拔,可与初见他时已然老了许多。

可惜身未老,心先老了。

后来得知他在战场死去,为他惋惜了许久。得知他早已停在修为的瓶颈,日日练功也不见突破,又因心中急火伤身,那日的最后一面是他决心赴死的一面。

彧戒的师父于掠厶役战牺牲,唯一的遗言,是禁止后人窥苍穹派之命。当他心中动摇时已经为司马迟明的命格摆下了问杯,只记得那日狂风大作,雷电轰鸣,寺里有棵上百年的菩提树,遇火不燃遇水不腐,可竟被雷电一击劈断。

而他自身也损失了几十年的修为,所谓命格,一杯为仰,一杯皆不同。

自那时起他便真正懂得了天命不可违,司马迟明是天命在身,所求者皆违天命,哪怕是他自己。

而他师父的死,恐怕也与此息息相关。三百年前掠厶役战爆发,由司马钦渊带领的苍穹派迅速成为一支新秀之军,司马钦渊不信天命,却也向当时的阕生大师问了天道。这一算,算去了他师父的仙缘,不久病终,而司马钦渊在得知自己命格不久,暴毙而亡。

苍穹派曾两度有过三百年可遇不可求的天才,奈何天妒英才,无一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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