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光绪五年(1879年),一个寂静夏日的上午,太阳在片片白云背后时隐时现,不时将它的光辉洒向北山坡一片郁郁苍苍密林围住的坟地上;洒向刚刚站立在一坟头前,身穿青布长衫、青布鞋的青年男子和身穿同样颜色布料、肥大小马褂、短裤的小男娃儿头顶上;洒向坐在坟后百年苍松遒劲枝干上的母猴和它怀抱的小猴身上。

青年男子将右手提着的竹篮放到挺拔、苍郁古松树前矮小的坟头附近,将落到胸前的长辫子,甩到背后,喃喃道:“宝儿——我们到了,你也累了,坐到你妈坟前左边的石板上,歇歇吧!”

宝儿听话地坐到石板上,仰头呆呆地望着那些挡住太阳光辉的游荡白云,心想:“爱我的妈妈,是不是这时正在天上看着我呢?!……是的,妈妈,你常说——‘好人死了后升天,坏人死了后下十八层地狱;坏人在人间干了多少坏事,就要在地狱里上刀山、进火海、下油锅……受多少刑罚,遭多少报应,下辈子不能投胎人世,只能变猪变狗,继续赎罪。’……”他见他爸爸从竹篮里拿起精致的蒲扇,坐到他右手边,用扇子为他扇凉、轰蚊虫。

宝儿惊诧地侧头叫道:“爸——你不是说,这是妈用过的,要我好好保存着,丁点儿都不能把它弄坏吗?……你……你今天……”圆睁双眼,直勾勾望着他爸饱含泪光的双眼、扇动的鼻翼、紧闭的嘴巴……

宝儿爸用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宝儿后背的细长发辫说:“宝儿,今天是你妈生你小弟弟难产,离开我们的忌日。今天我们拿着她为你扇凉、轰蚊虫的扇子来见……她,她——她一定会非常高兴地听你讲——这一年你有哪些长进……”说完,他深沉地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心里在喊:“宝儿妈——我苦命的婆娘——你现在真的在天上看着我们吗?——”此时,宝儿也随他爸转头,仰面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试图在天空找到爱他、疼他的母亲那和善的面容。

呀!看那父子俩,宽额头长方形的大脸上,浓黑一字眉下一对双眼皮很深的大眼睛,高而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脸的左右两侧肉乎乎一对大耳朵——就像一个模子捣出来的,如若时光能倒退十几年,那小脸活脱脱儿就是那大脸的童年!

“嗖——”的一声,一股风吹来,使父子俩从希求中回到了现实。他们环顾四周,原来是松树上的小猴子蹦到地上,现已爬到了他们的竹篮旁,两眼直勾勾地瞪着篮子里的桃子和李子。

宝儿见状,忙对小猴说:“莫忙,莫忙——等敬了我妈,再留给你——那时你可不能吃独食哟!一定要先让你妈先吃,你后吃哟……”

宝儿爸起身,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大陶瓷盘子,放到坟前的土地上;拿出一个个桃子、李子码放到盘子上;拿出一根火绒和一把香,分别放到宝儿的右、左手里;自己左手握火镰、右手握火石,对宝儿温和地说:“我用火石打火镰,一生火,你马上用火绒接住火苗。”他咔嚓几下,打出火苗——宝儿立刻用火绒接住,又马上用冒着鲜红火焰的绒线,将左手的香全部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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