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车马行至荣州,李百户父子也停驻下来拜见张氏族老,并没有继续东进。李府众人在荣州的张氏庄园小住了些时日,李峑也见到了祖母的老宅。
张氏庄园虽起于前朝,历经三代,但修缮维护得当,自有一番乡村野趣、古朴意味。这里的宅院不似江州府邸一般精巧,梁柱并非粗细一致,很多还保留了树杆的原始风貌,甚至局部还用着弯梁、曲梁。青石柱础也雕着四时花卉图案,但高度更加深浅不一,沉默地诉说着当年凑齐梁柱的不易。饶是这样,张氏庄园修建得高大宽阔,屋檐出挑,此间夏季置身其中,更觉厅堂空旷,敦厚大气,恢弘壮观。
张家在荣州是排得上号的大家族,曾祖父经营茶铺酒肆起家,两位舅公如今也经营着在荣州首屈一指、名扬十里的酒楼——吉谦楼,日迎八方来客,生意十分兴隆。
给李府众人接风那日,李峑随大家到过吉谦楼,处处高屋建瓴、雕梁画栋,时时高朋满座、灯火通明,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即使在江州,也不曾见过如此金碧辉煌、气派不已的酒楼。
吉谦楼的名酒秋露白一壶难求,香气悠久,味道醇厚,甘甜纯净,回味绵长。秋露白据说用是张氏庄园独产的蜀黍酿造,张家的蜀黍地,是当年祖母举家迁到乡下避难,曾祖父仔细寻了良久,才找到的独特宝地。哪怕翻过山去,或是隔了几亩地,种出来的蜀黍都酿不出秋露白的味道。除了原料,秋露白的酿制秘方传闻也是独具一格,即使在张氏家族也只传吉谦楼的经营者,且传男不传女,秘方由儿孙深藏。秋露白的酿造耗时费力,发酵三月,窖藏三年,轻易不可移动,所以,即使过去了几十年,张氏一族还是集体居住在张氏庄园里,守着这宝贵的蜀黍地和几口老窖。
这一日,李峑陪母亲去城东礼佛。荣州崇佛,方圆百里佛教兴盛,香火极旺。自唐宋起佛教造像之风盛行,尤其崇尚在山崖峭石上摩崖造像,匠人们技艺精湛,雕刻出的佛像面露慈悲、宝相庄严。
马车行进了一个时辰,终于达到大佛禅寺脚下。李峑一下马车就大为震撼,大佛始建于唐,至宋时重修,依山而造,佛头贴满金箔,与山齐高,巍峨壮美,神韵飘然。佛身隐于禅院楼阁之下,衣饰华彩,金碧辉煌。行至寺内,李夫人恭敬地拈香朝拜,又转头慈爱地看向女儿:“峑儿,快来拜拜,求佛祖保佑你平安顺遂。”香烟缭绕中,一派安宁祥和之气。李峑立于佛脚之下,抬首仰望大佛,神态悲悯,普渡众生。
寺中僧人介绍,如来佛是现世佛。
那么,就祈愿现世安好吧。
回张氏庄园的路上,途径那片宝贵的蜀黍田。油绿的蜀黍叶片中正抽出糯红的黍穗,连成一片红云煞是好看。李夫人转头看着出落得越发标致的女儿,现如今乱世苟安实在不易,有些事,该让她知晓了。
李峑外出游玩了一阵,兴致正好,便用手托着腮,认真聆听母亲娓娓道来那些旧日时光。
国朝初始,张氏一族颇具经商头脑,因荣州地处长江上游要塞,往来行人众多,便做上酒肆茶铺生意,即便为了躲避战乱迁居乡下,也继续操持酒肆生意。历经曾祖父、祖母及舅公两代人,吉谦楼的生意如火如荼。即便张氏庄园已在荣州稳固,两位舅公还是一直积极寻找另外的出路——所以,借着张氏族中隔房的姨祖母攀上了表叔。现今,张氏庄园的产业,三成要归丰城李氏。年复一年,张家将银子源源不断地送至李家,李家又使着这些银子,助力林信、林彬父子在官场上长袖善舞,照拂张家……
“怪不得当年祖母索性要父亲投靠姨祖母呢,原来我们家和将军家还有这么个渊源”李峑撇撇嘴,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让父母兄长一走就这些年。
李夫人有些忧心地看着女儿:“峑儿,如今你也大了。我像你这般年纪,都已经嫁做人妇。今后切莫再如此口无遮拦,此处不比江州,更不是我们府上。我们,只是客居。”李峑自知说错了话,伸手抱着母亲撒娇。“孩儿知道了,这不是在您跟前嘛,在外面定当谨言慎行、循规蹈矩。”李夫人宠溺地点了点李峑的额头,希望这样安宁的日子长些,再长些……
第二日一早,李峑被清晨的曦光抚照得悠悠转醒,正欲起床更衣,就听到外间一阵喧闹:“可算把夫人盼来了!”
夫人?谁又来看母亲了?
外面越来越热闹,似乎人群越聚越多。李峑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兄长和张家兄弟住在一个院子,所以李峑一梳洗完毕就赶忙开门去看母亲起身没。
小唯刚开门,就看见周妈妈笑嘻嘻地过来询问:“小姐起身了?”小唯也笑着上前搀扶周妈妈:“妈妈早,小姐刚起,正要去向夫人请安。”周妈妈进来看见李峑已收拾停当,只伸手将李峑头上的金累丝蝴蝶簪轻轻取下,换成了袖里带来的两支雀翎银簪。“小姐莫怪,今日有贵客临门,夫人一早在前头见客,嘱咐老身伺候小姐梳洗。”
李峑聪慧,自是一点就通。金簪换银簪,定是母亲的吩咐,要让自己今日打扮得素净些。
周妈妈见李峑神色如常,知道小姐听懂了,便引着她前去见客。小唯一路打听:“妈妈,今日是什么样的贵客,劳得夫人起得这般早?”周妈妈放缓了脚步,侧身对李峑二人轻声说道:“小姐,等下要见的,是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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