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把他当成了圣人再世,亦或是某种奇迹,只要看见了立马涌上来纳头就拜。有非得要他摸的,也有伸手摸他的,扯烂衣服都是小事,连带着头发都被拔走好多根。当然了,并非所有人都是他的疯狂崇拜者。里昂都数不清有多少次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人兜头泼一盆水,咒骂他是活死人,乃至更糟——批了人皮的恶魔。
然而里昂·伍德是谁?他乃大名鼎鼎的屠龙勇者,在英勇牺牲之后被埋进皇家墓地,皇帝亲自主持了他的葬礼。
当年举国哀掉英雄的逝去,如今却质疑他的死而复生,是何居心!?
污蔑屠龙勇者的大胆狂徒被当场拿下,扭送都城警卫队严加审问,最后扣上“瑞克公爵同党”的罪名处以绞刑。
尸首悬于闹市,遭乌鸦日夜啄食,便是叛徒应得的下场!
吊死了十几个人后,泼水的确实没了,但多了些见到他就在胸口比划“泰拉之矛”的。由于这个先点额头再点胸口的手势怎么解释都行,除非勇者本人提出控告,否则守卫不便干涉。
里昂真是受够了,他既不想被当成稀罕货色围观猎奇,又不想让绞刑架挂满了固执己见的狂信徒。所以他只能披上斗篷拉下兜帽,随风潜入夜了。
若非别无选择,他压根不想出门,就在家中灌酒灌到世界末日,醉死在酒精里多好。但他没得选,明天一早,里昂将率领所剩无几的野战军团,开拔而去为皇帝平定叛乱。
字面意义上富可敌国的瑞克公爵野心膨胀,胆大包天行刺公主,未能得逞,事情败露后怂恿一干大小贵族竖起反旗。这场内战来得太快,太不是时候,距离上一场战争仅仅过去一年不到。
被称为“绿皮讨伐”的战争,正是为了给里昂报仇而发起的。再往前数个十多年,更有一场规模空前的浩劫,叫做“恶龙战争”。
国家连战连捷的背后,是花钱如流水与没完没了的兵役,全体国民无论贵贱,统统都被敲骨吸髓。大片的村庄被遗弃,民众逃入森林落草为寇,贵族阶层私下联络互通有无,亦是暗流涌动。
如今的皇室已是山穷水尽,众叛亲离。里昂奇迹般的归来无异于雪中送炭,激动到无法自制的陛下当晚就冲进皇宫小教堂长跪不起。
对一个遭到臣民唾弃甚至被称为暴君的人,会像快要溺死的人那样抓住送上门的奇迹,不管真假。
然而,等上了头的热血消退之后,皇帝也绝非昏庸之主。
里昂·伍德对外号称指挥,实际不过挂名,真正拍板的另有其人。谁会无条件相信一个死了几年的人,皇帝只是急了眼饥不择食,又没疯。
作为叛党的领头人,得到消息的瑞克公爵宣称勇者复活属于恶魔作祟,并进一步暗示皇帝涉足禁忌巫术。陛下矢口否认,私底下早让大主教给里昂验明过正身。里昂刚刚从皇家墓地里爬出来,头发上还粘着墓地里的土块,就被强行架走再按进了一澡盆的圣水里,根本不管他被呛得直咳嗽。
如果他要是拒绝呢?嘿嘿……里昂或许头昏脑涨意识不清,可耳朵没聋,听得见隔壁“哗啦哗啦”的摩擦声,那是穿了盔甲的人在严阵以待。
这就是陛下对我的信任……里昂摇头叹气,一不留神踩到了别人的脚。
“嘿!”坐在路边的受害者揪住了他的斗篷,死抓着不放,迫使里昂低下头。那张小心翼翼藏进兜帽里的脸暴露了,被衣衫褴褛的乞丐看了个正着。乞丐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你,你是。”
里昂飞快地从口袋掏出一把硬币塞过去,轻轻摇了摇头。
“泰拉保佑你,大人!”感激涕零的乞丐冲着他的后背大喊,催得里昂加快脚步,没一会儿便成了跑着走。
有件事出征之前他非得去做不可,是必须了结的良心债,而一个男人去做正确的事,是不能拖的。
跑过这条大街,再拐个弯,路的对面那栋两层小楼就是目的地,圣骑士克里斯蒂娜住在这里。
天都黑了,二楼的窗户仍然没关,蜡烛台也是亮的,从下面看不见屋里有人。里昂在街对面干站着抬不动脚,他是在换气,都怪不争气的心脏,跳得像第一次上战场。
不经意间,一只白到反光的手从屋里伸出了窗台,“咣”的一声用力拉上了窗户,差点震掉了摆在窗户沿上的盆栽。
里昂咧着嘴笑得很苦也很无奈,要知道精灵的耳朵都有匕首那么尖那么长,怎么可能听不见一个男人在像牛那样喘。
做完最后一次深呼吸,里昂鼓起勇气走上前敲响了门,门应声而开,一看便知是在等他。屠龙勇者走进了圣骑士克里斯蒂娜的家,门又在他身后关上了。
“大人,我们十三军团的弟兄很荣幸能跟你并肩作战。”说话的是一位精瘦的黑发中年汉子,第十三军团的军团长,格林男爵。
“这是我的荣幸,男爵大人。”里昂踩稳马镫在鞍座上微微躬身,他注意到了军团长刻意咬的字眼,是“并肩作战”而非“听你指挥”。
嗨!我懂,你放心好了。我会乖乖扮演好活圣人,除此之外不废话一句。
如果有酒和……就更好了。他本想说女人来着,可里昂意识到自己已经开不起这种玩笑了,哪怕只是在心里想。
被排挤的感觉很不爽,里昂看着军团长不转眼,军团长也在回看他。无论男爵能否通过眼神领会到了勇者的反感,都没再说什么,只管调转马头朝后方奔去。前面开路的仅仅是一支骑兵分队,构成军团主力的步兵和补给车队都在后面慢慢走,需要军团长大人亲自指明方向。
“你昨晚没睡好吗?”这次说话的人位于左手边,是个清脆的女声。
“是啊,领军出征令人心潮澎湃,维克托小姐。”心情不佳的里昂一不小心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哦,是吗?那你额头上这块淤血又是怎么回事?”大小姐不依不饶,为了说这句话她特意拉下了遮阳的兜帽,露出了满头灿烂浓密的金发,一双大大的蓝眼睛直勾勾地锁定了他。
那是昨晚被克里斯蒂娜丢酒瓶给砸的,到这会儿了都在疼,可他敢说吗?举行出征仪式的时候还能靠头盔遮掩,现在走出都城几十里地了,一摘头盔就漏了馅。军团长人到中年沉得住气权当没看见,小兵瞧见了也不敢问,于是只剩下了这位大贵族家千金兼随军法师口无遮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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