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群提示逐渐淡出,进入沉浸模式的赵两仪从虚空直坠而下。
身临其境的坠落错觉使他抓紧了太师椅的把手,心中更惊讶眼前匿名群的硬件配置——对保护隐私为主旨的匿名应用来说,其服务器大都是私设。而从眼前特效和’群世界’的规模看来,这个群肯定用上了企业级别的高配置服务器——那东西可难买得很。
如此琢磨的当口,赵两仪的沉浸模型已缓缓降到聊天室的地面上——整个世界望不到尽头。所有模型早在载入时就渲染完毕。在高空时,他就看见世界各处分散有数十张,或大或小的多边形桌。当彻底站定,他才明白在空中看到的密集点状物是什么——那全是群里的用户,还全都顶着代表真人的蓝色ID。他四处张望,发现眼中所见大都被一层诡秘的暗红色所笼罩,地平线上方更聚着一团若隐若现的血色烟雾。
赵两仪好奇地向天空望去,接着就看到了空中难以注意到的景象:在多边形桌的每个端点处,全放有一张造型奇诡的大理石椅子——椅面虽然是正常大小,椅背却高得惊人。视线顺着暗藏血色的椅背一路攀去,他看见聊天室的天穹布满了暗红色的星云:那虚拟的红色源头仿佛感应到了他的视线,不停星云寰宇间缓慢自转,给下方的他隐约带来一阵轰隆隆的错觉
正啧啧称奇时,位于左眼下方的提示日志开始迅速翻动:大片用户对话如潮水一般冲刷起界面。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多边形桌,赵两仪发现那儿正聚一群重甲骑士。在盔甲的闪耀反光中,赵两仪不由低头看向自己,接着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这当然是夸张,虚拟的赵两仪身着白背心,胯穿灰短裤。但在皮肤盛行的当下,他就觉得这等同于没穿。看着不时鼓动的脚面血管,赵两仪觉得自己的脚毛也被衬得野蛮又丑陋,不仅又气又怒起来——人称小爷的自己连抽烟都要配上限定的烟圈皮肤,又何时受过如此的奚落?
可当他躲进巨大椅背,手忙脚乱翻起虚拟界面时时,他借机看清了远处骑士们的盔甲纹样——在头盔的上方,无一例外地印着一个硕大的左旋万字符!赵两仪立即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互联网的最深处:要知道,浅层的互联网上可严禁上架这种东西!
说来也奇怪,在虚拟环境下,赵两仪的心里忽地涌出一股好奇的兴奋劲,全然忘了那面符号其实也朝着自己。他以一种走向猎人的狍子步态一步步挪向骑士团,可刚想打招呼,他的情绪再次干瘪了回去——骑士们正在用英文聊天。
赵两仪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心中同时卷起了一帘形似窗帘,极其恼人的情绪,把原本清晰的他裹成了模模糊糊的类人形状。而几乎在同时,另一股近似艳羡的想法席卷进了赵两仪的脑海,显得金属包裹的骑士形象比他更像一名活人。“他们的英语可真流利。”赵两仪刚这么想,心里就忽然窜出一团活着的火团。那东西先在他脑子里胡乱突撞了一小会儿,把精神撩得又疼又烫。可就在赵两仪刚想发火时,如火的小东西又像忽然懂了事,一溜烟窜出思想的的释放口,把之前令他感到朦朦胧胧,退退缩缩的窗帘一下子燃烧殆尽,使得赵两仪愤怒认定:那肯定是某些熟知的东西刚刚作了祟,让他在刚才不仅后了退,还一瞬间丢了魂儿。于是急切寻找起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迅速打出的文字显然无法表达愤怒,只在窗口中留下一行无机质的文字:“会飞的狼在不在?”
片刻,一名用户名为“沐宸”的用户就私聊了他:“在。”
赵两仪的反应很快,一下子就发现“沐宸”的ID后方附着一块闪着金光的管理员标识——他网络经验丰富,深知这在私设匿名群里代表着权利和皮肤。于是立即问对方:“原来狼哥您还是管理员啊。您人在哪儿?咋没看着你啊?”
虚空中传来威严的声音:“你左边。”
循声看去,赵两仪看见暗红色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鎏金色的椭圆,空间像被一把金色的利刃劈开。他从中四射的金光中勉强认出了一个人形,直到特效黯淡下来后,才看见一个财气四溢的财神爷向他缓缓走来。
“是……是狼哥么?”赵两仪立马认出对方的皮肤,并更加惊讶于该群的技术力——想要把正式服中的皮肤全须全尾搬进私服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这想法被脑贴忠实地还原进了他的虚拟形象上,张沐宸瞧见了赵两仪的表情,立马确定自己的出场镇住了对方。在向赵两仪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礼后,张沐宸说:“所谓’狼哥’便是在下。但这么叫实在折煞了——我们国际一群恭候赵小爷的大驾已有许久,您称呼我老张便是。
赵两仪听了“赵小爷”三字,立马大惊失色地将光标挪到了退出按钮上,却根本没想过这动作算自认了身份。他大吼:“你怎么知道我姓赵的?”
“哎哎哎,您先不要着急——这群的保密级别非常高,进来时每个用户都要做背景调查,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的。”财神爷按住赵两仪的双肩,不断注入认可的眼神:“要我说啊,小爷您平时也太不注意了……背景调查员告诉我们:说您平时遨游互联网,算是各大平台的常客。我更知您平时为了安全,一直都换着ID发言。可不管怎么换,您的说话习惯以及参与的话题实在是过于一致,再略微用AI分析一下模式,不就立马知道那些豪言壮语源于同一个人了么?再说了……我凑巧是你常逛的论坛的管理员。对对对,不止C坛,其他好几个也是……您可别以为我在跟踪您!您看看我的UID……基本都是个位数——这东西可做不了假。所以啊,我再接着再比对一下账号的IP……不就知道背后坐镇的正是小爷您了么?”
赵两仪继续不打自招:“你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就算你能判断那ID同属一人,又如何知道我姓赵?”。
“这太很明显啦。”财神爷摸着肚子笑道:“还记得您在C坛上发的收藏不?虽然每张照片都删除了EXIF信息。但凭独院里那火树银花的大海棠,以及在背景若隐若现的新CBD大楼?哪个行内人见了,还认不出那是咱京城投资圈中顶顶有名的赵家小宅?深居简出,不矜不伐!老张我早就久仰大名许久,今日一见端的是人中龙凤,绝非池中俗物。”
赵两仪听了觉得十分受用,那些’池中俗物’啊,’咱’啊什么的让他想到老爷子曾经喜欢这么称呼儿时院中的同龄人。如今自己也被这么叫了,不禁觉得财神爷的形象亲近了几分。更何况,他可跟着老爷子见过无数古怪的拜访方式,最后不都得恭维着求他们帮忙?赵两仪又瞄了一眼骑士军团,确认每个人都顶着蓝色ID——即便找的是群众演员,这场面也算是用了心。
于是,他决定走一步算一步,顺便问一下对方的目的:“那……这个群到底是干嘛的?”
“如群名所示,这里集结着国际社会上的人类精英。我们注意赵小爷您已很久了。经过层层筛选,委员会一致认为您有资格加入我们伟大的事业……也就是消灭所有端人。”
这可奇怪……求人办事哪有这么高高在上的?觉得疑惑的同时,他又感觉对方口中的’事业’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确认性问道:“消灭端人?”
“对,消灭端人,彻底地消灭。”财神爷一字一顿,伸出食指往脖子的位置划了划,又再补了一句:“这里所有人都曾被端人所伤……都同样痛恨端人。”
赵两仪不禁惊讶——和老张说话时,他其实一直在偷偷左顾右盼。除了眼前的骑士们,在远方的巨桌前,以及更远的地平线上全亮着无数的蓝色ID。“这么多人都和我想的一样?”赵两仪的心里忽地涌出了一股被认同的感觉,眼神也随之变得笃信起来。
这变化可逃不过张沐宸的眼神——他虽然近十年没碰技术,相应却拉了不少的投资人参股北桥,审时度势的水平是一点不含糊。
觉得事前铺垫已然足够,张沐宸决定来个直捣黄龙的说明——他指向骑士团方向说道:“相信您已过了我群的骑士,想必猜到他们来自何方。当然……我们很久以前就不按国家来划分派别了。毕竟那样不好管理,也不利于团结……我们现在按方向划分。小爷您眼前的骑士团正属我群两大势力中的一方,官方称呼为:攻心派!国际一群中的每名用户都我们的事业做出过莫大贡献,您面前的骑士更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由现实中的知识份子及文化先锋组成:在没有端人的时代,仅少数人的权利被践踏就足使他们义愤填膺。在端人出现后,他们更感到了切肤般的疼痛!小爷您请想象一下:当陪审团只关注冰冷的事实,而忽略温暖的人性时;当艺术被麻木复制,而引发虚伪的感受时;当金融沦为了无情的,无法反射人性激情的无聊游戏时;那是多么堕落且悲伤的现实?所以当端人被逐渐应用后,他们便立即意识到之前所谓的敏感其实是另一种麻木不仁,很快在一群凝聚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赵两仪被说得心生向往,不觉地将关注点移到了派别的称呼上。他问对方:“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可真是一场伟大的事业!可是攻心派这名字实在奇怪……端人并没有心,又如何组织进攻?”
“端人的确没有心,可人有。所谓攻心,攻的就是人的内心!我依稀记得:您前几天不还在网上来聊过电影退档之事么?这正是攻心派的杰作:电影是精心拍摄,退档更在意料之中。不如说……只有退了档,发了言,才会惹得更多人们关注。您也知道……如今的娱乐内容如过江之鲫。而人的精力有限,若不想办法广而告之,如何能让他人知道自己的心灵之屋外头正发生着如何疾苦的现实?这可全在攻心派的计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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