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农星也是愣了一下,赶紧把馍送到嘴边的馍给拿下来接着说:“现在能做的只有自救了,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如靠自己。”

“咋自救?像以前一样担水浇地吗?”陆老七实在难以想象,靠村口一个吃水井,要怎么能救活一整个村子的小麦。

“前几天我都跑到对面县政府去求救了,人家说郑国渠就在那,有本事自己引回去浇地去,把我气的,明知道咱们这里地势高,水流不过来还说这样的话。”

“哎。”陆老七叹了口气,眼里写满了绝望。

在这个还要靠天吃饭的年代,人力在自然面前有时候就显得非常的渺小,前几年大家修引黄渠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心情根本无法描述,全部化成了干活的动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将大渠修建到了自己村子。可是现在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却是一滴水都没有,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日夜奋战的工程上,怎能不让人感到绝望。

“现在唯一的自救办法,就是自救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也知道自救,没水拿啥救?难不成让大家把尿都憋着尿地里去吗?”陆老七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自救的办法。

“集资打井,或者个人出钱打井。”

“打井?打一口井得两三千块钱,谁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

“咱们村现在有能力打井的,一个是我大伯,一个就是七爸你了吧?”

“我?胡说,我哪有那么多钱。”陆老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有多少钱自己能不知道吗,这两年是攒了一些钱,也就两千多块钱,还要留着给孝平娶媳妇呢。

“哎呀七爸,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村里这些闲的没事干的人,天天就盯着别人家挣了多少钱,你们父子两个的挣钱不计算,可有人帮你们计算呢。”

“真是闲的没球事干了,自己不想办法挣钱老盯着别人干啥,你给我说是谁,看我不把他皮给揭了。”陆老七的坏脾气又上来了。

“先不管这事了,咱们先说打井的事,赶早不赶晚,越快越好呀。”陆农星无形中给陆老七施加了一层压力。

“这钱我留着给孝平结婚的,谁也别想打我的主意。”陆老七站起身,撂下一句狠话就走了。

“哎,一辈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老了老了,还是死不承认。”陆农星看着逐渐远去的陆老七,摇了摇头。

陆家村谁不知道,陆老七脾气大难接近。但是人就是这样的,你没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是听别别人说这个人这不好那不好,真实情况是什么,只有等你真正的去接触了,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判断。

陆老七就是一个典型的人,虽然现在也是在大家面前咋咋呼呼,说这个骂那个,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人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将自己住的房劈出一半来送给别人呀。

陆农星的话在陆老七的脑袋里转来转去,搅得陆老七是实在烦的不行,本来想着去找大哥商量一下,还是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父母出去闲转了,妻子在厨房里做饭,陆老七就这样坐了大半天,也想了大半天,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帮大家保住这一季的庄稼还是明年给孝平娶媳妇,愁的眼睛都快冒火了。

“你咋了?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妻子手里拿着切面刀走出来问。

陆老七抬起头看着这个跟着吃苦受累了大半辈子的妻子,要是告诉妻子,自己把给儿子娶媳妇的钱拿去打井,会不会用手里的刀剁了自己呀,叹了口气,向妻子袒露了自己的心声:“素云啊,你先停一下手里的活,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素云看到丈夫愁苦的脸,也知道肯定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放下切面刀,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丈夫对面:“你说吧,我听着。”

“我想把孝平结婚的钱用了,在地里打个井,把咱们的庄稼救活。”陆老七不敢说也是想帮大家拯救庄稼。

妻子沉默了半天,没有像陆老七想的那样发脾气,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那孝平的婚事,是不是要往后推了?”

“嗯,我想着往后推上一半年,到时候我们去跟亲家商议一下。”

“那这一半年要是出现什么变故咋办?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不做家具了吗?”素云担心出变故了会又一次打击到儿子。

“为啥?不是说嫌麻烦吗?”陆老七一脸疑惑的问。

“贺老师的女儿是咱孝平的同学,那孩子喜欢咱孝平,咱孝平心里也装着那孩子,但是贺老师想要一个上门的,所以他们两个都没有把心里话给说出来,孝平送给那女孩的家具,算是将自己的心给送走了。那女孩结婚的时候,还托人给孝平捎话让去呢,孝平都没有去,就是想着人家都结婚了,就不要有任何来往了。现在跟冬梅这一年多的相处,好不容易好起来了,要是再出一个什么变故,受伤的可是咱儿子呀。”素云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讲了出来。

陆老七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现在想想那会儿子已经够难受的了,自己还在那种情况下跟儿子闹别扭:“我当时也是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不然也不会跟儿子置气了。”

“过去了就不说了,对了,大哥不是借了咱一千块钱吗,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行我去要去。”素云说完就要站起身去要钱。

“快别了,他们家三个孩子都在上学,哪有钱还给你,你去了不是找不自在吗?”陆老七伸手拦住了妻子。

“那咋办呀,儿子结婚也重要,庄稼也重要,两头都不想放呀。”

“我也是想两头都要呢,所以才愁的不行呀。”

这个时候,陆孝平推着车子回来了,自从领着一帮兄弟们在省城干过一次工程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省城干活,最主要的还是没有这方面的关系。但是却一下子就在周边村子有个名声,十里八乡的有个要盖房建屋的,都说要找陆家村的,人家是在省城干过的。所以陆孝平一直有种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

这几天刚好有个小学同学找孝平,也是因为要结婚了,准备盖三间房,就找到了闻名已久的小学同学。

“你们两坐那么近,密谋啥事情呢?”陆孝平看到父母难得的坐的那么近,就开了一个玩笑。

“密谋不给你娶媳妇了。”素云擦了擦眼角,笑着说道。

“不娶就不娶,等我攒到钱了我自己娶。”陆孝平还以为母亲在和自己开玩笑呢。

“孝平,来,你先坐一下,我跟你妈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孝平看到父亲严肃的脸,意识到可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赶紧蹲到母亲边上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沉默不语。

“孝平呀,最近好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小麦要开始扬花了,引黄渠一直没有下来水,再不浇地的话,今年的小麦就要大面积减产了,我想着在咱们地头给打个井,以后浇地就方便了,还能挣点水电费。”陆老七沉默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那这是好事呀,有井了,种啥都方便,我也想着赶在种辣椒前打个井的。”

“那你知道打个井多钱吗?”陆老七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知道呀,三十米三千多块钱。”

“啊,这么多,我还想着一千就能拿下呢。”陆老七完全没想到打一口井需要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多了。

“一千块钱也可以打个十几米,你甚至都能叫人挖一个,但是水量不行啊,跟咱村口那个井一样,吃个水还凑合,要是用来浇地,就不行了。咱们这里三十米以下才有一个储水层,要是能打到一百米,那就是地下河了。”这些信息都是陆孝平自己从书上报纸上学到的。

“啊?!”两口子第一次听说自己脚下的黄土地里居然有地下河。

“你刚才说你也想打井,那钱从哪来呀?”陆老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你不是给我攒了点结婚用的钱吗,先用着。”陆孝平早就想好对策了。

陆老七两口子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互相看了一眼,母亲更是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呀,咋开始说胡话了呢?”

“哎呀,妈,我没说胡话。你也知道我爸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地里的庄稼不管的。以前是没这个条件,现在有科学,有机械的支持,打个二十米的井是没有问题的。”

陆老七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居然在心疼自己。自己回到家这一二十年,每天都像是趴在黄土里一样,想不到老了老了,儿子会心疼自己了,心里百感交集的同时,也庆幸老天爷给了自己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那结婚的事情咋办?结婚也要花一大笔钱呀。”母亲还是觉得有点不妥,害怕孝平的婚事出现变故。

“放心吧,我也跟冬梅说过了,我们把结婚时间往后推一下,推到明年秋天或者冬天。我今天接了一个工地的活,要赶收麦之前干完,时间也是不多了,但是还可以我多喊几个人也能按时完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打井,这样,要是钱不够的话,你就去找大队书记帮我们担保,到信用社贷点钱,我现在就去镇上找打井队去。”陆孝平说干就干,起身就推着自行车就要走。

陆老七赶紧拦住儿子:“队长都说了,靠镇上打井队,得到猴年马月去了,去了也是白去。”

“那我就去别的镇上问问,咱们掏钱,又不让他们白干,我不信找不到一个打井的。”说完,骑上车子就走了。

半天才缓过神的陆老七撂下一句:“他妈的,干。”

说完也骑着车子出门去找大队书记去了。

“两个人得了一个病,饭都不吃就走,真是的......”母亲朝着门口两人出走的方向空扇着嘴巴,没想到正扇着,陆老爷子老两口回来了,刚好对上,赶紧收回手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呀,素云你这是扇我两口子呢嘛?”陆老爷子可是将一切都给看到了。

“没有没有,我扇连招呼都不打的那父子两。”素云是赶紧解释道。

“那父子两个又跑那去了,天天跑的不着家,这家里都快被住成旅店了。”

“不管他们,我们吃我们的饭。”素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解释的清楚,只能回去继续做饭了。

陆老七找到大队书记,将担保贷款的事情说了之后,本以为大队书记会推脱一下,谁成想书记直接就答应下来了,还约定明天早上就去镇上一起去办理,快的话,办完手续就能拿到钱了。

陆老七也是很疑惑的问:“你咋答应这么麻利,就不怕我不还了吗?”

“不信谁都说的过去,不信你陆老七,那就说不过去了。那些为了给娃结婚的要借钱的,我都给拒绝了,你打井是造福大家的事情,这我还是分的来轻重的。”

陆孝平跑到隔壁镇上打听了一下,镇上打井队早就派出去了,忙的根本就没回来过,来找打井的都排到好几个月以后了。看来大家都在为抢救庄稼的事情忙活着,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到哪里去寻找打井队,就只能先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将情况说明了一下,一家人也没个好主意,急的陆老七喊道:“大不了就用最笨的办法了,用人挖,我还不信了,咱们村这么多人,还挖不出一个二十米的井来。”

陆孝平看着激动的父亲,也是赶紧解释:“咱们是要打一口用来灌溉的井,不是吃水的井。咱村口那种井十几米就有,但是水量不大,原理就相当于一个蓄水池。我们得打到岩层下面的地下河去,我看过县上对咱们这里的水利报告,咱们这里的浅层地下河大概三四十米,深层的地下河得一二百米深,所以灌溉井必须打透一个岩石层,靠你用人挖,挖到猴年马月去。”

一家人第一次听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陆老爷子更是想不明白,这住了一辈子的黄土地,底下居然有河流:“啥啥啥,你刚才说咱这黄土底下是河?活了一辈子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玄乎的东西。”

“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咱这地方祖祖辈辈就靠着村口一口井就活下来了,你们就没想过咱这地下其实也是有水的,只是没有办法利用而已。”

“哎呀妈呀,我算是长见识了,这下我下去以后就给把先人们挨个骂一遍,一群不中用的老家伙,不知道把这些水给挖出来用,也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陆老爷子天天都把死挂在嘴上。

“这老汉整天就是下去下去的,你再胡说我就不管你了。”陆老七白了父亲一眼。

陆老爷子当然知道儿子只是在怪自己乱讲话:“你不管了算了,我有我孙子,哈哈哈。”

“那现在咋办,这井还打不打了?”还是母亲抓住了最重要的事情。

“打,公家没时间,我们就找私人的,那些卖泵的肯定跟私人打井队有联系的,他们都是捆绑经营的。”陆孝平好像突然想明白一样。

“卖泵的?老七,你是不是有个表弟的啥亲戚就是街道里卖泵?”母亲的话倒是提示了陆老七。

“是的,安宁的一个本家哥,就在镇上开了一个卖泵的,就在他的干菜店隔壁。”陆老七想起去年的时候,在干菜店跟表弟聊天的时候,表弟提过一嘴。

“那咱们现在就去找。”陆孝平也顾不得太阳已经下山,天都快黑了。

“这娃,急啥,他店就在那呢,不会长了腿跑掉的。”陆老爷子显然不想让孙子抹黑去。

“不是店的事,是要赶紧找打井队,早去早放心。”陆老七赶紧跟父亲解释,然后从家里拿出两个手电筒,递给孝平一个,然后父子二人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天边还是那一道红褐色的晚霞,父子二人是抓紧时间骑行,生怕晚一分钟打井队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之后的事情还算比较顺利,四天之后打井队回到陆家村,陆老七也在第二天早上成功的借到了两千块钱。

一切都似乎安排妥当,陆老七在大队书记张高攀的陪同下来到供电所,将用电需求报上去之后,接待的人员让他们回去等,陆老七有点着急,就多说了几句,嚷嚷着要找领导。

“我们能等,地里的庄稼不能等呀,眼看小麦都要扬花了,再不浇地,我们就没的吃了。”陆老七拉住接待人员的手,不让走。

“叔呀,每一个来所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们人手有限啊,你看看这些人都跟你一样,都是来催电的呀,我们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我已经给你们登记过了,轮到你们了就会去帮你们解决的。”接待人员掰开陆老七的手,去忙工作了。

陆老七和张高攀蹲在供电所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没有电,泵就用不了,这地还是浇不了。

“我说老七,我们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吧。”张高攀站起身,就要拉老七站起来。

“哎,真是南山上头种南瓜-难上难啊。你说这电的事情咋解决吗?”陆老七站起来,

“你没听供电所里的人说了吗,人手不够,咱们先自己想办法。我是这样想的,你们请的那个打井队来了以后,就来告诉我一声,我把几个大队的队长都叫过去,给每个大队打三口机井,打完了再放他们走。”

“打井的事好说,电咋解决呀?”

“也是我们自己解决,回去让每个村丈量一下变压器到井的距离,然后按照距离埋电线杆,电线杆就找拆下来的房梁椽椽子顶替一下。电线的话我明天再来供电所去申请,申请不下来我就去县供电局申请,县上申请不下来我就去市上,我也学一会你陆老七,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那是吧,我陪着你,不能让你一个人跑。”

就这样,陆老七和张高攀两人,在连续跑了三天之后,终于在县供电局申请到了架设用的电线,两人从供电局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身的轻松,都有一种不负使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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