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平鸣也站起身来,看向那个慢慢清晰的人影。

随后,他惊诧地见到,一个身材高瘦精壮的年轻人,缓缓从这涌动着的裂口中走了出来。他身着便宜行动的赤色锦衣,腰别宝剑,肩上披着刻有金色纹路的轻型甲胄,背后一条长长的衣摆无风也飘荡,他那条湛蓝色的龙尾便藏在其中。

这位青年自是姿颜不凡,气宇轩昂,眉眼之间,亦有雅量在其中。平鸣约莫估计,他的年纪应该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只是这份卓尔不凡的气质,远超任何泯然众人。

这青年见到亭中的平鸣与季清公主,脸上露出笑容,大步走来。季清公主见了他,表情先是一惊,微有不快。在他来到亭中后,她轻哼一声,煞有介事地向他躬身,行标准礼:“拜见前将军。”

青年见季清公主如此,微微一愣。随后,他注意到了一旁的平鸣,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禁笑起来:“清儿,何必如此见外。这么长时间不见,又漂亮了许多,也不知你那史学的功课修得怎么样了。”

“承兄长的荫蔽,安泰得很。恍然三年未见,您还是那么雄姿英发。我还以为您公务繁忙,已经忘了我了呢。”季清公主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别扭,就好像在置气一般。

“唉,清儿。为兄也是身不由己。今后有时间的话,会多回来看看的。”青年语气有些低迷。

他抬眼又笑了笑:“再说了,我们平常不是偶尔用镜花术聊天吗,为兄怎么能忘了你呢?”

“那能一样嘛……”季清公主听上去还是不高兴。

“无论如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又面向平鸣,抱拳恭敬道:“想必您便是新至的太史大人了。在下季礼,是清儿的兄长。承父皇厚望,目下在朝中任前将军。”

平鸣连忙回礼,欠身道:“季将军器非常人,今日得见,甚感荣幸。”

与季清公主不同,这位季礼将军倒是爽快了不少。他只再次稍稍行礼,便直起身,并没有像他妹妹那样推辞很久。这让平鸣感觉舒服了许多。

季清公主见二人的问候都已经说完,便磨磨蹭蹭地凑到她哥哥面前来,有些不情愿、亦有些不安地小声问道:“三哥,你不是应该在瑾安驻守,督领洛北三军吗?”

季礼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伸手替她将落在唇角的散发拨到耳后,温和地说道:“昨夜父皇急诏,我便连夜赶回千卿,正好听闻太史公新至,一路打听过来,就找到这儿了。”

“急诏?”公主的语气紧张了几分。

“是。诏书中并未细写缘由,只是令我星夜赶回。”季将军的语气很温和,轻抚了一下季清的脸庞,“清儿不必担心。我正好也回来看看你们这些弟弟妹妹。”

季清公主的面颊微微泛红。她缩了缩脖颈,将眼神瞥向一边,但并没有干涉,只是轻轻说道:“三哥见过其他哥哥姐姐了?”

“嗯,在学宫见过了。”季礼点点头说道。他一边说,一边指尖轻挑,绘出一缕柔顺的青色的魔力,萦绕在季清的发辫上,替她仔细而温柔地梳理着,“他们都很用功。特别是阿仁,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那是三哥你太久没回来了。”季清公主微微嘟起嘴,语气之中有些小小的、娇嗔似的不满。

“也是。倘若没有父皇的这封急诏,我恐怕还要在北地待上那么几年呢。”季礼将军说着,轻轻地将他妹妹的发辫盘到脑后,表情略带惆怅,“毕竟大哥深有权谋,眼里容不得沙子,二哥……也不知这些年来谦逊了没有。我若是回来淌这趟浑水,也没什么好处。”

“嗯,天贤曾言‘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三哥你一直都才谋过人,我相信你。”公主的指尖摆弄着她裙边的褶皱,话语转而变得温顺。

季礼轻叹一声,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头,随后转头面向一旁幽深的竹林,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话虽如此,只是,父皇急诏之中,言辞笃然严厉,估计是大事,怕不是与西原的战争有关。就是不知道父皇的意思,到底是发兵还是……”

“唔……”季清公主听到严肃的话题,也不多言了。

夹在他们兄妹之中自觉尴尬的平鸣听到季礼的话,也是暗自寻思。这“急诏要事”,兴许就是求援信那一桩?这倒也合理,毕竟发兵之前,征调将军,应该是很平常的事。

“哦,关于此事,我……”平鸣想当然地开口,但说到一半时,倏尔顿住了。他也不确定,以自己的身份,到底应不应该掺和到这里面来。

听到平鸣的话,二人顿时将眼光聚集在他身上。季礼将军的眼神一亮,热切道:“太史大人莫非知晓其中内情?”

平鸣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量着该怎么处理当前这个情况。就在这时,他忽然回想起了易安在宣绪殿中时,同鸿启帝的对话。他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

史家虽然出乎其外,但也入乎其内嘛,看易安的模样,平常与凡人交往可不少。既然她都能拐弯抹角地给鸿启帝提议,那么自己也可以给前将军与公主透露一下内情,让他们早作准备。

毕竟他还蛮喜欢这位博览群书的小公主的,自己向她求教了那么多,也应该稍稍回报一点。兴许能帮上忙。而且,从交流中,他总感觉,她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并不会止于这次简单的偶然拜访。

于是,他故作淡然地回答道:“哦,就在今晚早些时候,我同易安见过了鸿启帝。陛下收到了一封来自西原的求援飞信,似是欲发兵。”

他说着,便尝试回忆起信上的内容。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能把那封激烈悲壮的告急书全文背诵下来,一字一句,分毫不差。随后,他又开始回忆起先前在天机府读过的文章,不错,都能记下。

这一定是某种特殊的神力,是上天赐予的。他猜想。

听过平鸣的话后,前将军不语,对着亭下潺潺流淌的小溪沉思。季清公主则站在他身后几步远,也是一言不发,生怕打扰兄长的思谋成略。

他叹了口气。

“早就听闻联邦发兵南下,父皇果然是因此召我。”

良久,他转过身来,面向平鸣,问道:“太史大人,父皇除却西原的求援信之外,还向您透露过其他什么吗?”

“明日西原使者应该是要来。”平鸣沉声说道,“其他的话……我也……”

没错,就是这样点到为止,故弄玄虚的感觉。平鸣感觉自己都已经上道了。

“明白了。”季礼对他躬身行礼,言辞甚是恳挚,“感谢您的帮助,在下日后必不忘。”

“举手之劳罢了。”平鸣的语调放松了不少,“贤妹刚才为我讲了不少东西,我很感谢,因此向您透露一下,以示微情。”

听到这话,季礼将军看了看一旁的季清公主,笑了笑。

“呵呵,清儿从小就聪明伶俐,我不在的这几年,她肯定是愈加用功。”季礼站在季清身边,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就像是给外人介绍自家学习好的孩子一般,自豪道。

他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季清。清儿将脸怯生生地侧到一边,双手捏着自己的裙角,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涩。

季礼微笑,故意挑逗一般,俯身跟她说悄悄话:“清儿,你小时候不是说过,想当濯川令吗?”

“到时再说……到时再说……”季清连连摆手,努力将声音压低,生怕让对面的太史大人听到。

不过,距离就那么几步远,平鸣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对此,他还是有些疑惑——

话说这个“濯川令”的任选是由他自己来的吗?要是这样的话,倘若有条件,他肯定会让这位季清公主来做。真怪,他哪怕生前和领导面试的时候,也没见如此生怯羞涩过,更何况她的条件这么好,完全没必要紧张吧。

“季清公主的确才力超群,能见到她,甚是荣幸。”平鸣顺势夸赞了一下。

“夸你呢。”季礼拍了拍清儿的背,低声笑道。

“唔……嗯……”季清抿着嘴,低着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细长的回复。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嗔怒。

平鸣感觉现在这一幕,完全是哥哥在拿小妹妹逗笑取乐,还挺温馨的。不过,季清公主的境况确实很尴尬,就好像是长这么大了,还在被人拿小时候尿床那件事来笑话。虽然他也不懂,想当濯川令这个梦想,到底有什么好紧张害羞的,但总归应该帮她解一下围,正好换个话题。

“话说回来,季将军来时用的那个法术,能给初来乍到的我解释解释吗?”

季礼一愣,随后回答道:“您是说归去来术?”

“大概?我知道的不多,还烦请您给我解释解释,方便的话,教教我。”现在轮到平鸣恭敬请人了。

“既是太史大人初来乍到,以您的天人之姿,学上几招,自是简单。”季礼客气地说道,“我只需提点两句,都算不上教授。”

“那就拜托您了。”终于能学到所谓魔法了吗?平鸣心里有些激动,但他面色不变。

“那我就浅演示一招。”季礼看了看亭下这条潺潺的小溪,朝它伸出手,青蓝色的魔力便一缕缕地汇聚在他的指掌间。

随后,他轻轻抬手,小溪中便忽然点起几道波纹,紧接着,这些波纹迅速扩大,涌动,变为了三股活跃的泉眼,甚是生动可爱。

“太史大人,请听我说。在我们这片天地中,萦绕着所谓‘灵气’的神奇之物。它无处不在,本是无形。然而,在此间的绝大多数有灵之物,都可以用自己的意志与灵气相互共鸣,通过修行,这种共鸣可以达到一种巧妙而强大的同调境界。我们称这种属性为‘奥术灵感’。”

季礼一面讲解,一面轻挑指尖,挥洒着青蓝色的魔力四下翻飞,扬起水浪相互拍打,看上去玩得还挺开心。

“具体怎么做呢?”平鸣也学着他伸出手掌,集中意念,但那空气中的灵气却始终无动于衷。

这时,季清公主走上前来,将自己的手温柔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绛紫色的魔力流淌在她的指尖,环绕在他们二人的手上。

“太史大人,施术,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形意’。您的‘意’要与‘形’相通,尝试着与周围的灵气共鸣,并让它们以自己的想象行动。”季清公主略显温热的指尖触感传到平鸣腕上,其中还包含着微微翻腾着的奇妙能量,让人觉得……很柔和。

平鸣感觉她的力量流淌到了自己的血管中,绛紫色的魔力也同样萦绕在自己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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