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分外阴沉。泼泼洒洒的雨滴打在易安的梅花伞上,如碎珠落玉盘一般,发出不绝于耳的响声。
平鸣准备赶过去时,她已经走了十几步远了。望着门外的大雨,他也不会什么避雨术,冒雨过去则可惜了这身好衣服,便只好在檐下驻足,向她高声唤道:“前辈,稍微一等!”
听到他的声音,易安停下脚步,扭过头来。只见她信手一挥,刹那间,平鸣眼前的雨滴便倏尔凝结在空中,犹如时间停滞了一般。
易安施术的手停在半空,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有几分得意:“少友,你走过来就是了。”
平鸣的确被这个法术惊到了。他不自觉地张开嘴,瞪大双眼,愣了几秒,方才迈过门槛,小心翼翼地步入这凝滞的雨中。
这些雨滴悬在半空,碰到时,依然会粘湿他的衣服,但这点水渍,几乎看不出来,倒也无伤大雅。平鸣一边向着易安那边走,一边惊奇地看着周围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这片雨景中,唯独平鸣身边的雨滴分毫不动。他第一次看清坠落的雨水究竟是什么形状,无数水露停在空中,晶莹剔透,好似水晶。他走过时,便宛如拨开了细密的珠帘。
雨一直下。那些新雨落在平鸣头顶,却被一道看不见的障壁隔在空中,就是下不来,形成了一面玻璃般的水幕。
回过神来时,平鸣已经到了易安的伞下。见他已到,她便放下手。瞬间,数不尽的雨水解除了控制,放肆地倾盆而下。不少嫩叶因此被狼狈地打落到地上,看着甚是可怜。
地上水花四溅,但却碰不到易安的伞下。除此之外,平鸣尽管有半个肩头都不在雨伞的荫蔽中,但雨就是丝毫淋不到他。
经过昨夜季清公主与季礼将军的训练后,平鸣已经学会了初步感受灵气。他屏息凝神,的确察觉到了某种淡黄色的魔力,正在伞周围活跃地流动。
不用说,这肯定是易安女士的小技。
“您好强,前辈。”平鸣憧憬地夸赞道,“真是不可思议。”
易安笑笑:“看着唬人罢了。我不过是把一些水滴悬在空中,真正做来,倒不难。”
他们二人在一把伞下并行,不紧不慢地走在这竹林中曲曲折折的小径上。昨夜被平鸣弄坏的亭子不知何时已经修好了,琉璃瓦片工整地贴在顶上,看不出半点不对称之处。只是,旁边的竹林仍然一片狼藉,东倒西歪,看样子还没来得及扶缮。
“话说,您还没给我讲完呢。”平鸣将视线从自己干的好事上挪开,趁着闲工夫,抓紧追问道,“未雨绸缪,何谓不可?”
易安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只是将伞递给他,温和地说道:“少友长得比我高不少,这伞还是你撑着好。”
平鸣小心地接过伞。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前辈,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比她高整整一头。
他之前倒是没太感觉出来这身高差。兴许是因为他先前与前辈说话的时候,都是躬身俯首,毕恭毕敬的,把姿态压低了,这才注意不到。
两手空空后,易安放松地舒了一口气,步伐也自在了不少。
她看了看身边拘谨的平鸣,不禁笑了笑,就刚才那个问题回答道:“少友刚才的提议,倒是值得深思。只是,我们这种超世之人,对凡人理当始终保持着一种‘使能预之,不以预罪’的态度。”
平鸣歪了歪头:“我不太理解。”
“意思就是,即便我们料想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亦绝不能以虚无缥缈的罪名施行惩戒。”易安轻轻地解释道,“只有木已成舟之时,天理中的罪名才能成立,从来不会有预谋或未遂一说,真正造成了什么后果,才要承受什么代价。”
她拉长了语调,一字一顿:“正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可真到了覆水难收的时候,岂不太晚了。这样不会有滞后性吗?”平鸣对此不太认同。
易安抬眼看了看迟疑的平鸣,声音沉了几分,反问道:“少友觉得、什么事、方才称得上覆水难收?”
“就像前辈您刚才提到的,杀了一座城的人,失了一位天将军,这算不算覆水难收?我们难道就不能犁庭扫穴,提前将其化解吗?”他的语调上扬,情绪似是有些波动。
“你的想法,我深能理解。”
易安的表情有些悲哀。
“但是不可就是不可。一座城,一位天将军,他们被抹去了,成为了历史,亦是无所大碍。但我们身为天人,必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实施惩戒。否则,待到他们惶惶忿忿之时,我们反而成了文明的桎梏,那才是覆水难收。”
平鸣愣了愣,微微张口,似是还欲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了嘴。
说着,他们走过一条竹篁中的小道,眼前豁然开朗,怀春园的大门近在眼前。
易安长叹一声:“凡人处心积虑地逆天而行,现在我们只当他们是蚍蜉撼树,闹不起什么特别大的动静。但他们始终演进,不断探索,总有他们能只手遮天的时候。届时,我们愈是管束压制,反而会让他们愈加叛逆,愈想冲破这层桎梏,最终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只有用良知加以教化,让他们开悟,才能使文明延续下去。”
她转头抬眼看了看平鸣。
“这才是《天理》的要义,我们的使命所在。少友,你可明白了?”
平鸣思索着,犹豫着,点了点头,只从喉咙中不清不楚地挤出了一个“嗯”字。
“也罢。”易安像是看开了一般,对着他笑了笑,“少友的时间还久,总是能明白的。”
这时,他们已经穿过了怀春园的正门,来到了宫闱间的长涂上。
雨越下越大,地上却丝毫未积水。平鸣注意到,道路两旁均有一条细长的沟渠,渠中孔洞甚多,正有条不紊地排着水,看样子科技系统已经颇为成熟。
他们走着走着,迎面遇上了一队身披白色罩袍的宫人。他们有男有女,手里都提着皮革制成的背包,腰间别着一些平鸣很眼熟的工具,有锤子、斧子、锯子、以及镰刀,正不紧不慢地向着平鸣与易安来时的方向——也就是怀春园那边走。
尽管还在思索刚刚易安说过的话,为首领队的那个人却也格外吸引了平鸣的注意。
那看上去是个蛮年轻的男生,比平鸣矮几公分,样貌很阳光,长得也颇为俊俏。但是,他的体貌非常不寻常,外表呈现纯粹的银色,甚至微微反光。头上则覆盖着一层不透明的黑色凝胶状物质、作为头发的代替,还有斜刘海似的造型,走起路来,那块盖在额头上的凝胶一抖一抖的,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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