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画着八字扑向跳动的烛火,米色的蜡烛绕着粗壮的树干围了一圈又一圈,蜡烛旁,瓜果、羊头、烤鸡…盛着食物的餐盘铺满地面,烛光晃过上方的枝叶,无数绑着着红绳的石块挂在叶盖下轻晃。

“挂上去。”

一根白色麻绳一圈圈缠绕,打成六个环结,末尾留下一缕长长的散线,打好的绳结被挂上树枝,点缀在一片片红绳石块之间。

月见挂好绳结,好奇地打量垂在一旁的石头,石头不特别,色泽发白,形状规整,倒是绑石头的红绳虽然看着陈旧,但心里却莫名觉得它透着结实。

屁股下的梯子突然晃动,月见慌忙抓住木梯,向梯下看去。

“别闹了慧姐。”

木梯下,小慧探出了脑袋,眯着一只眼吐了吐舌头。

“挂好了快下来。”

月见刚跳下木梯,一颗石头砸过月见后脑勺,落在一旁。

看着地面断了红绳的石头,月见额头立刻挤出了一滴冷汗,一言不发地看向一旁的小慧。

“没事。”

小慧倒也不惊,拨过几片落叶将石块盖住。

“有时候会有石块会从树上掉下来,老人们说,这是先祖脱离了轮回苦痛,去了极乐之土,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月见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祖树的忌讳太多了,我真怕闯祸了。”

“这倒是得多留意,村里很重视这些,尤其是老人们,对规矩容不得半点僭越。”

“那姐可得多提醒我一下,规矩太多,一时半会儿我可记不太住。”

“正要跟你说呢,待会儿祖树祭差不多快结束了,大家会各自回家,记住啊,到时候关上门,第二天天亮之前所有人都不能出来了。”

“不能出门?为什么?”

“大家挂上去那个白绳子是引魂索,为亡毙他乡迷失的游魂指明归乡路用的,到了半夜,先祖们会出来享用祭品,更会有归乡的游魂借道,出门会冲撞了他们。”

“有急事咋办,茅房都不能上吗?”

“屎盆子给你留着呢。”

“好奇怪的规矩,没有人违反过吗?”

小慧一下咽住了,转过头思索片刻,低声答道:“是有……两个人,他们从不守规矩。”

月见眨巴了两下眼,笑颜渐渐僵住:“虎和刀?”

小慧点点头:“尤其是祖树祭,他们总会咚咚锵锵闹一整晚,年年如此……”

月见:“村长说今年的祖树祭会安宁许多,原来是指这个,感觉他语气里好像有些低落。”

小慧:“村长那天说的其实也就是气话,没想到两兄弟这么执拗,村长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管教两兄弟,只是……”

小慧顿了顿。

“虎刀还小时,他们父亲是商队成员,某次车队外出后就没再回来,母亲思虑成疾,村里人用尽汤药也见不着好,只能悬着半条命卧病在床,直到十年前的祖树祭,大家还是老样子,遵从祖训,闭门不出,可不同往年的是,那一夜,所有人都听到了屋外有人敲砸呼喊,就是无人敢应,一夜过去,第二天天一亮,村长见着了哭晕在门口的虎刀二人,等众人推开了两兄弟的家门,床上的母亲早已变得冰凉。”

月见掐着大腿,将头深深垂了下去。

“然后我还害得他们被赶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跟村里的矛盾根本就不在你。”

月见仍是闷闷不乐,小慧便转移话题。

“我还想像他们那样洒脱呢,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带着一家子去外面找个镇子,也不用太远,人流多些,我靠甜点手艺做做生意,说不好能挣不少钱,也免得爸妈这个岁数还得去坡下耕田犁地。”

“真的吗?大爷大娘也这么想吗?”

“咋可能,他们对村子可爱得深沉,老人们都固执得很,绝不做离了祖树的孤魂,甚至那死人石头都早早准备好了,等着我给他俩挂上去呢,哈哈…”

“但是…等那天真的来临,我可能连挂上去的力气都没了吧,家人是我命里的根,我很难去想那个画面…”

这下轮到月见转移话题了。

“那扯得太远了…嗯…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事了,还有些杂具我帮着收一下就是,你先回去歇息吧。”

大烟囱黄泥房。

月见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客桌上两杯热茶冒着热汽,老罗抱着手坐在一旁的藤条椅上,昏昏欲睡。

月见:“大爷不回里屋歇着,这个点还在喝茶呐。”

老罗眨巴着眼:“啊,娃子回来啦,刚有外人来了咱家,聊了几句,说是找你。”

月见:“找我?”

大娘从厨房钻了出来,手上还留着洗碗水。

“他说他寻了你好长一路才到这儿,我们可不得好生招待着。”

大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挽过月见的胳膊,在耳边悄悄补上一句。

“就是吧…那人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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