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峥坐在马车内,脸色较为难看,显出些许憔悴,许是昨日夜里梦魇并未睡好,也不知怎的他竟然梦见那沈府大小姐。
梦里萧云峥独自抱着被子靠坐在床榻,那沈林溪背靠轩窗,叉腰得意的对着自己笑个不停,现在回想起他脑仁都疼。
伸手揉了揉眉心,萧云峥心情复杂,却并非因为沈林溪而烦闷,而是另有隐情。
前几日,他亲自去大殿面圣求娶沈家千金,是他自己顺势而为,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拜他母妃——如今的芸太妃所赐。
犹记得那日他与母妃闹得十分不快,却不知为何,母妃又派人传信今日御园邀见。
五日前的清晨,萧云峥突然得到宫内传信,芸太妃跌伤脚腕,疼痛难耐,匆忙令府内总管取了金疮药,换上朝服赶去宫内探望。
谁知萧云峥到宫内后,见芸太妃着素衫安坐软塌,毫发无损,满脸凝重的看着自己。
芸太妃当即屏退左右,与萧云峥相对而坐,似是谈心,却是将心中苦楚娓娓道来:“我久居宫城,素不喜宫闱争斗,也无力于宗族党争,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不放弃。”
萧云峥默不作声听着,当年母妃嫁入天家,宗亲里有能力之辈,如今早已是扶摇直上,得以平步青云,但权势于有些人是毒药,一旦染上便难以轻易戒断。
芸太妃忧心忡忡对萧云峥说:“近日我得到消息,兵部尚书许跃海今日将在大殿奏请天子允婚,赐婚你与许家长女。”
萧云峥现下明白了,母妃称病,紧急召自己入宫的原因,定是命自己不得答应这桩婚事。
芸太妃看着萧云峥的脸,听到事关自己的婚事他仍是无动于衷,不觉心头涌上苦楚,先皇已崩,唯一的儿子长大后也变得不再似幼时那么活泼,许多体己话都不再与自己说了。
纵然猜中了母妃意图,萧云峥仍是低声问芸太妃说:“那母妃是希望儿臣如何应对?”
芸太妃合拢双手,在衣袖下紧握,压下眉间本能的心疼,狠下心对萧云峥说:“峥儿莫要怨母妃,先皇在世时,我已亲口允诺他和贤后,发誓你绝不插手兵部,这桩婚事你万不可答应。”
萧云峥不再看芸太妃,失望的垂眸,他虽为先皇长子,但不是皇后所出。
纵使父皇在世时已祭庙告祖,立嫡子萧瑞霖为太子,但母妃背后的势力并不甘心多年耕耘付诸东流,数年来明里暗里为他母子二人搜罗奇珍异宝,造势立威。
现如今,这才打过几次照面的兵法尚书许跃海竟舍得下决心,将宝贝女儿嫁入萧王府,怕也是有人背地与许跃海权衡的结果。
萧云峥低头轻抚朝服,修长的手指掠过袖中的金疮药,晨起奔入马车的焦急,在此刻显得尤为多余,宫里什么都不缺,御医随时待命,不舍昼夜,母妃纵是真的摔伤也不缺这一瓶药。
还有这身朝服,出宫择府而居的王爷,若是未经天子或太后准允,前往后宫探访必须身着朝服,否则视为大不敬,平日里他连早朝都不去,若不是有人奏本实名提到他,他根本懒于穿着朝服现身大殿。
萧云峥隐忍从座中站起,拱手躬身,对芸太妃恭敬行礼,审慎的低头说:“儿臣定会处理好此事,必不让母妃担忧。”
芸太妃看着萧云峥五味杂陈,她怎会不知,峥儿自小聪慧过人,才兼文武,宗亲、臣子更是不问他要不要,恨不能将这世间珍贵稀有尽数寻来,双手呈奉给他,连先皇亦是疼爱他更甚于其他皇子。
只怨宫门深似海,高墙隔血亲。昔日她初为芸妃之时,念及宗亲尤其是父脉族辈,在家训和孝义作用驱使下,对宗亲长怀感恩,多有照拂。
时日久了芸太妃才幡然悔悟,这世间哪来这么多无端的好意,宗亲里真正关心她的亲人一只手可以数尽,大部分终是有图于她,借势利己。
先皇在世时,虽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便都默许了,但帝王需得理智,终究还得为天下大义考虑,即使当时她芸妃为先皇诞下长子萧云峥,但为了免遭非议,先皇立了贤妃为后,并将她所出萧瑞霖立为太子。
芸妃心里却并不怨恨,她不愿所爱之人背后有人虎视眈眈,贤妃为已故老丞相之女,仁勇爱民,满门忠义,于礼于情,担得起这后位。
本想无缘凤印之事传开,那些宗亲之流心里的算盘珠落,会偃旗息鼓、安分守己,奈何叔伯竟嫌她枉费芸妃之位,安于一隅,不为爱子萧云峥计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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