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不了的意外没有出现,大荒很快睁开了眼睛。新一天的太阳刚刚升起,确认周围环境依然安全之后,白泽现身然后到了大荒旁边。
大荒认得白泽,和之前许多次一样。等大荒站起来后,白泽仔细审量他的身高,与之前一模一样,没有回落。身高没有回落就说明大荒保住了自己的成长成果,这成果是三千年的成果,比有些文明历时更长。极少数生物能够窃取大荒的成长成果,这种生物一般都能窃取能量。大荒用动作跟白泽交流了很久,日头慢慢升高,一些被压倒压坏的草木正要随风起势。人形白泽慢慢产生了眼睛酸麻、太阳穴酸痛、脑袋酸胀的感觉。
在“长大成人”后,大荒向白泽叙述过他初见西王母的几乎全部经过,这经过包括已经发生的客观事实、他当时的记忆想法等,前文已有部分叙写。白泽几乎将大荒一切较为严肃的自叙都记住了。有时候事实与事实会发生冲突,大荒的事实与白泽的事实就会发生冲突,这种情况下,白泽大多时候都更加倾向于大荒的事实。不是没有主见,也不是崇拜过于狂热,是包容之心胜过了明辨是非,是偏爱之情混进了包容之心。
无论酸麻也好酸痛也罢,总之白泽这时的确产生了心酸的感觉,心酸接下来会变得更加复杂,这复杂至少包含心痛、失望、难过。
跟白泽交流了一会儿,大荒开始舞手跳脚,单看动作而言,大荒此时像极了献舞的巫人。后来的后来,白泽回忆起这一场景时,他笑着说大荒这是在“跳骂”,类似正处于语言爆发期的人类孩儿的闹腾。在白泽看来,处于语言爆发期的人类孩童可以说最可爱、最古怪,这一“个人看法”持续到了公元二十一世纪,笔者预计白泽的这一看法还将继续持续下去,或将永远持续下去。大荒的跳骂对象是谁?首先应该是陆吾一伙儿,然后应该是畏畏缩缩的白泽,最后是他自己。一切都是孩童行为,心愿没有被满足的孩童的行为。到了这个时候,白泽还在笑看大荒,大荒身上的狐皮衣服破损严重,已经穿不住了,大荒每跳一下衣服就要褪落一些。到了光着身子时,大荒依旧跳骂不停。白泽捡起衣服递给大荒蔽体,大荒一把就将其打落了。白泽没有生气,就像以往无数次一样。
然后大荒哭着喊着跑向了女婴先前所在之处,白泽没有跟在大荒后面跑,他慢慢走路跟着大荒。跑到那地方后,大荒开始趴在地上吃草吃土,这时白泽终于察觉到异常了。走到大荒身边后,白泽想要拉他起来,但大荒实在吃得太入迷,白泽很少见大荒吃草吃土吃得这样入迷。为了验证自己那个想法是真是假,对着大荒,白泽发动了深度天眼。
大荒果然在吞食能量,女婴残留的“黑色”能量。看到这一事实后,白泽立即关闭了深度天眼,然后他捂着眼睛后退了好几步。大荒还在埋头大吃,白泽看着看着就哭出了声。目的如出一辙——朝向女娲也好,朝向女婴也罢,那时的大荒和现在的大荒都是同一个目的——吞食女娲和女婴。吞食女娲是不可能的,吞食女婴却完全有可能。多亏陆吾他们在,白泽这时想。大荒不能什么都吞食,他是以人形态降生于世间的,不是龙形态、虎形态或者其他形态,所以他尤其不能吞食人或者人形态生物——白泽又想。这次相遇之后很久很久,白泽看到世间的“性善论”和“性恶论”争执不休,彼时这一争执已经在白泽脑海中演绎许久了。以大荒为主要思辨对象,白泽最终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真相应该介于性善论和性恶论之间,当然有与性善性恶边界绝对重合的个体,也有超越性善性恶边界的个体。人之初的大荒是介于性善和性恶之间的个体。白泽所见,大荒始终没有伤害过他自己的爸爸妈妈们;与此同时,大荒又是因为饮食本能找到女娲和女婴的。大荒曾经确实想要吞食女娲,大荒现在也确实想要吞食女婴。
白泽这时还没有下定决心追随大荒,好奇心使得他已经断断续续陪伴了大荒将近三千年。追随大荒这件事本身就很艰难,因为大荒难以自保更无力保护他人;何况大荒尚未展现值得追随的“价值”,性情、武力、风骨、本事都好,除了过于突兀生硬的异常,此时的大荒确实不值得永远追随,哪怕他的潜力是白泽看得清、想得到的。
所以,哭够了之后,心情极其复杂的白泽决定离开。大荒不是第一次被遗弃了,大荒已经自生自灭很多次了,白泽并不会因此产生多少负罪感。大荒这时也吃完了,他依靠建木坐着,就定定坐着,没有像一般孩童一样玩耍“消食”。白泽哭着走到大荒面前说:“我早该想到的。你那么辛苦那么痛苦来到了这里,你就是想霸占那女婴。”白泽没有把话说透,说透了大荒一定能懂,别的概念可能不懂,但“吞食”这个概念大荒一定很懂。白泽朝大荒伸出手,大荒握住了白泽的手。本来白泽快要哭完了,可一握住大荒的小手,大荒那掌心的温度就加倍传到了白泽的心尖,白泽的眼泪一时半会儿又止不住了。松开大荒的小手后,白泽继续哭着说:“陆吾是什么神啊,他带着那么多神人鬼怪守在这里,他就是为了不让你这样的生物得逞。女娲活着时,我看不到她体内究竟有什么,所以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将你吸引到了她跟前。现在我知道了,不用再刻意观察女婴自然消亡后的场面我也能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在我看来都是秘密,我一定会保守好秘密。我走了。就像我教你记住你叫‘大荒’一样,记住,你一定不能吃人,不能像吃草吃鱼那样吃人。那个女婴应该是你的妹妹,你从来不吃爸爸妈妈的,所以你也不吃兄弟姐妹,对么?”
大荒以哭泣回答白泽,白泽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但白泽知道大荒肯定知道他要走了。白泽这时又舍不得大荒了,他知道大荒也舍不得他,可现在他确实接受不了大荒所表现出来的恶之本能、本能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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