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后的房间内,一片狼藉,十斤的小烧桶已空空如也,啤酒瓶子像打空的弹壳,摆满了一地,烟头、瓜子皮、骨头在脚底堆积。嗡嗡的电扇带走身上流下的汗渍,转眼又有更多的汗液流出。七月流火,老人相对矜持还穿着背心,但年轻人早已是赤膊上阵。
老哥三多年未有如此畅快的一聚,那是兴起杯空。提起从前,时而唏嘘,时而感慨。小一辈正值少壮,几杯酒下肚,也就不再顾及父辈们,捉对厮杀、酣战不休。十六个菜吃得干干净净,连带的外面剩下的都端了过来。四婶又撤了几个盘子,填了拍黄瓜、花生米等佐酒,才将将够用。
作为酒场小透明的子玉,在进入酣战状态时就撤了,跑到外面那一桌和妈妈他们聊起天来。外面的一桌吃的很快,大人们喝的啤酒,七八瓶的样子,别说醉酒了,甚至没有到微醺的程度。东北女人其实很能喝的,只要敢端杯,基本就是超越男人的平均酒量。不过这个阶段,物资还没有二十年后那样丰富,风气也没有后来的那种开放,女人在外面喝酒的次数极少,毕竟还要负担起照看孩子、老人和酒桌服务的职能,一般也就浅尝辄止。即使这样,酒精刺激下,大家还是放开了许多。
子玉过去的时候,天色已经范黑。月亮刚开始下弦,像被孩子吮掉了一圈的饼干,无精打采的挂在天上。楼角的吊灯亮起,在夏日余晖里显得有些昏黄,几只飞蛾、甲虫环绕着飞来飞去,不时的撞在搪瓷的灯罩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妯娌三人唠的欢畅,妈妈和三婶也没有了往日的尴尬。上一世,两人在龌蹉发生后,再也没有同席而坐,更没有过任何语言交流,这一刻的笑容让子玉稍微有些失神。果然,生活里大部分的烦恼,都来源于金钱,仓廪足而知礼仪绝对是传世的缄言。
女人的桌上,家长里短是最常见的内容,关注的焦点都是现实的问题,尤以婚姻和孩子为多。上一世,子玉最小,没有兄弟和他一起玩,就连二叔、三叔家的姐姐都比他大三四岁。除了婚丧嫁娶的公众场合,其他时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也就谈不上有多熟悉。偶尔看见了也就叫声姐,甚至连她们是几姐都记不清。这一世和三叔家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二叔那里也会聚得更多一些,这种熟悉的陌生人的状况多少会有所改变。
四婶依然是乐呵呵的样子,不时的拉着两个嫂子的手,亲近的很。一口的齐鲁话,很多当地人都听不明白。三十年后,这个为姬家贡献最大的长辈,得了阿兹海默,时常的健忘,但每次子玉去的时候,还依然能记得他,还为他辞职下海耿耿于怀,时而笑骂,时而悲伤。三婶还是记忆里的清冷性子,只是笑容多了些,也许跟心结的打开有关系吧。
“大嫂,你们不做豆腐了,以后时间也多些。有功夫的话得多来啊!你说咱们这一晃也有五、六年没有见过了。”四婶感慨着。
“是啊,咱们以前都是一大家子人,养活起来不容易,一时也不得闲儿,现在都大了,除了几个小拉渣,都成了家,操心的事儿没以前那么多,咱也有时间多走动走动。”三婶附和道。
“以前那,是真不得空,老三媳妇也干过豆腐坊,这些都靠体力。卖豆腐是冬天冷死、夏天热死、一年到头的累死,哪有心情出来!”看着旁边的子玉,妈妈笑了起来:“现在挺好,也不用我干啥活,就是看着大家伙儿忙活,没事搭把手,可轻松多了。以后时间多了,赶上礼拜天我和你大哥就来你家看看,你别嫌烦就行。”
“看你说的,嫂子。咱们这也处了三十多年,我啥样你还不知道?你要是不忙啊,就来。这子才、子强都娶了媳妇,家务活也不用我干,我这老婆婆有的是时间陪你。”四婶大笑。然后看看三婶:“要不你学学三哥、三嫂,在仲道也买个房子。咱钢厂是国营大厂,效益好,你们在这做买卖肯定比镇上强。”
“是啊,大嫂。”三婶搬来两年多,也适应了城里的生活,以过来人的语气劝:“我刚来的时候也住不惯,感觉楼里没有咱房前屋后的人热情,楼里的东西也用不好。但这两年我是住好了,不用烧火做饭、不用摸黑上厕所,冬天也不用生火取暖,没有院里那么多的活儿,啥东西买着都方便。想想以前做豆腐,就感觉像做梦一样。现在你让我回大院,我也住不习惯了,呆两天就想跑回来住。”说完呵呵笑。
“对啊,区里干啥都方便,东西也多,看着吃喝挺贵,可实际上比镇里便宜挺多。再说了,万一咱有个头疼脑热的,咱这里有大医院,看病也方便。”下午聊天的时候,三婶、四婶应该知道家里的大致情况,所以劝得挺起劲。
“妈,我觉得行啊。这样我回来看你们也方便。”算算时间,妈妈现在的身体也可能会有前期病兆出现,住在仲道也容易检查和治疗。
“家里也放不下啊,这国营食堂刚承包下来,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货,得有人看着。”妈妈虽然有点活心儿了,但顾虑也挺多。
“这事不急,等家里的事安顿安顿,得空了在搬过来。”四婶见妈妈活心了,也没有操之过急,搬家这么大的事还要老爷们做主。“明天礼拜天,你和大哥别着急走,让老四陪你们在街里好好转转,我上午带工会的几个老同志去做个体检就回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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